四月的反击,打得有声有色。但当战斗,从外围的运动战,转入到对南昌的攻坚战时,中国军队装备和火力上的巨大劣势,再次暴露了出来。
日军,依托着南昌城坚固的工事和绝对的火力优势,开始了疯狂的反扑。
中国军队的进攻,处处受阻。每一个村庄,每一个据点,都要用巨大的伤亡,才能拿下。
前线的捷报,渐渐稀疏。取而代之的,是雪片般飞向最高统帅部的、伤亡惨重的战报。
在后方督战的蒋介石,急了。
他,急于用一场收复省会的辉煌胜利,来彻底洗刷淞沪、南京以来的耻辱,来向全国、乃至全世界,证明他的抗战决心。
这种焦躁,让他,失去了一个最高统帅,应有的冷静。
他开始,越级指挥,开始下达那些脱离前线实际的、严苛的命令。
四月底,负责主攻南昌南郊的第三十二集团军,在日军的猛烈反击下,伤亡惨重,攻势受挫。
第七十九师师长段朗如,看着自己的部队,在敌人的炮火下,一批批地倒下,心如刀绞。为了避免更大的伤亡,他根据战场的实际情况,于四月二十八日夜,擅自下令,调整了进攻部署。
这个决定,从纯军事角度看,并无大错。
但,它却触怒了那个急于求成的最高统帅。
蒋介石听到报告后,勃然大怒。
五月一日,他下达了一道冰冷的、令整个前线都为之胆寒的命令:
以“贻误军机”罪,将师长段朗如,“军前正法”!
并严令第三十二集团军总司令上官云相,亲赴前线督战,限于五月五日以前,攻下南昌!
他,要用自己部下的鲜血,来催逼战果。
这是那个时代,无数中国军人的悲哀。他们,不仅要面对敌人的炮火,还要承受来自后方的、不切实际的严令。
段朗如,成了这场焦躁豪赌中,第一个,冤死的英雄。
“杀一儆百”的严令,确实起到了一时的作用。
五月四日,中国各路攻击部队,再次发起了疯狂的总攻。
预备第五师,一度攻至南昌城的外围阵地,并破坏了铁丝网。
第二十六师的一个团,甚至突入了日军的新龙机场,击毁了三架敌机。
但,也仅此而已了。
在日军密集火力的疯狂反扑下,这些突入的部队,伤亡惨重,无力继续攻击,最终,还是被迫撤了回来。
五月五日的最后期限,到了。南昌,依然牢牢地,掌握在日军的手中。
而另一场更大的悲剧,也随之而来。
五月六日,日军的第一〇六师团主力,在飞机、坦克的支援下,从南昌及莲塘,向城郊的第二十九军,发动了疯狂的夹击。
第二十九军,军长陈安宝。
在激战中,第二十九军被日军分割包围。师长刘雨卿负伤。
军长陈安宝,亲自率领卫队,赶往前线指挥,试图挽回败局。
在半路上,他们与一股日军,遭遇了。
一场惨烈的遭遇战,就此爆发。
陈安宝将军,这位黄埔一期的老将,亲自端起手枪,与敌人对射。
最终,身中数弹,壮烈殉国。
他,没有死在冲锋的路上,却死在了督战的途中。
他,不是死于敌人的强大,而是死于那道“限期攻克”的、不切实际的严令之下,所导致的、整个战线的混乱与被动。
一个师长,被冤杀。
一个军长,战死了。
南昌城下,飘荡的,是两个英雄的冤魂。
他们的死,让这场本充满希望的反攻,蒙上了一层浓得化不开的、悲剧的阴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