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殿内的死寂,被刘明远喉咙里发出的、如同野兽垂死般的嗬嗬声打破。他瘫软在地,官帽歪斜,原本梳理得一丝不苟的发髻散乱开来,几缕花白的头发黏在冷汗涔涔的额头上,状若疯魔。
“不……不是我……是他们……是他们逼我的!我不能说……说了都会死……全都得死!”他双目圆睁,眼球上布满血丝,瞳孔因极致的恐惧而涣散,双手死死抠抓着金砖缝隙,指甲崩裂出血也浑然不觉。
他这近乎癫狂的模样,以及那未尽的、充满绝望的嘶吼,比任何确凿的证词都更具冲击力,坐实了他背后还有更庞大的阴影存在!
“刘明远!”礼部尚书周大人又惊又怒,厉声喝道,“陛下面前,休得胡言乱语!还不从实招来!”
“招?招了就是死……”刘明远猛地抬起头,浑浊的眼中闪过一丝诡异的惨绿光芒,他死死盯着御阶上的皇帝,又猛地扭头看向站在殿中,虽然“虚弱”却气息沉静如渊的王文韬,脸上突然露出一个扭曲而怨毒的笑容,“王文韬……你赢了……但你……你也活不……”
“噗——!”
他的话戛然而止!
一口浓稠得发黑、散发着刺鼻腥臭的血液,猛地从他口中喷溅而出,如同泼墨般洒在光洁的金砖地面上!紧接着,他的七窍之中,同时有同样的黑血汩汩涌出!
他的身体剧烈地抽搐起来,皮肤之下仿佛有无数细小的虫子在疯狂蠕动,发出令人毛骨悚然的“窸窣”声,整个人以一种违反人体常理的姿态扭曲、蜷缩。
“护驾!”侍立一旁的带刀侍卫首领反应极快,猛地拔出佩刀,拦在御阶之前。殿内群臣更是骇得连连后退,一些胆小的文官甚至腿软得几乎站立不住。
王文韬瞳孔微缩,他感应到一股阴毒、暴戾的能量在刘明远体内瞬间爆发,摧毁了他所有的生机!这是……灭口!而且是极其酷烈、防止其神魂都被搜刮的灭口手段!
几乎在刘明远异变的同一时间,那名被押解进来的南疆巫医,也发出一声凄厉的尖啸,双眼瞬间变成纯黑色,身体如同充气般膨胀起来,皮肤下同样有东西在疯狂窜动!
“小心!”王文韬虽看似“虚弱”,反应却快如闪电。他并指如剑,隔空一点!一缕凝练至极、细如牛毛的金紫色电芒激射而出,后发先至,瞬间没入那南疆巫医的眉心!
“嘭!”
南疆巫医膨胀的身体如同被戳破的气球般猛地干瘪下去,眼中的黑色迅速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死灰,直挺挺地倒了下去,气息全无。王文韬那一指,不仅打断了他的自爆或某种邪术,更直接湮灭了他的神魂!
而另一边,刘明远在剧烈的抽搐后,也彻底没了声息,蜷缩成一团焦黑扭曲的物体,只有那不断扩散的腥臭黑血,证明着他刚才的存在。
转瞬之间,两名重要人犯,当庭毙命!
金殿之内,鸦雀无声。只剩下那浓郁的血腥味和焦臭味混合在一起,挑战着所有人的嗅觉和神经。一些官员忍不住以袖掩面,胃里翻江倒海。
景和帝赵胤弘的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他看着殿中那两具死状凄惨的尸体,尤其是刘明远临死前那未尽的威胁和诡异的惨状,放在龙椅扶手上的手背,青筋隐隐凸起。
当着他的面,在金銮殿上,杀人灭口!这是何等的猖狂!何等的蔑视皇权!
“好!很好!”景和帝的声音如同数九寒天的冰棱,冰冷刺骨,蕴含着滔天的怒意,“真是让朕,大开眼界!”
他的目光缓缓扫过殿内噤若寒蝉的群臣,每一个被他目光扫到的人,都下意识地低下头,不敢与之对视。
“王爱卿。”皇帝的目光最终落在王文韬身上,语气稍缓,却依旧带着凛冽的寒意,“你受委屈了,也……立功了。”
“臣,分内之事。”王文韬“勉强”躬身行礼,声音带着“疲惫”的沙哑。
“此案,交由清星阁与三司会审,严查到底!凡有牵连者,无论涉及何人,一律严惩不贷!”景和帝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如同惊雷,在金殿中回荡,“退朝!”
说罢,他猛地起身,拂袖而去,留下满殿心神不宁、各怀鬼胎的臣工。
皇帝一走,殿内的气氛才稍微活泛了一些,但依旧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官员们看着殿中央那两滩触目惊心的黑血和尸体,又看看那位在金殿之上悍然出手、一指毙杀妖人,此刻却由内侍搀扶着、面色苍白仿佛随时会晕倒的永昌侯,心情复杂到了极点。
这位王枢密,到底是真病,还是假病?若是真病,为何出手如此精准狠辣?若是假病……那这心机手段,未免太过可怕!
王文韬没有理会那些探究、敬畏、恐惧的目光,在陈镇和两名清星阁侍卫的护卫下,缓缓向殿外走去。经过那滩属于刘明远的黑血时,他脚步微不可察地顿了顿,神念如同最精细的扫帚,瞬间掠过。
除了残留的阴毒蛊力和一股狂暴的毁灭性能量,他还捕捉到了一丝极其隐晦、却带着星辰寂灭意味的冰冷气息……
果然,和“星魔”脱不了干系。而且,对方在朝堂中的渗透,比他预想的还要深,还要肆无忌惮。
他抬起头,望着殿外被宫墙分割开的、灰蒙蒙的天空,深深吸了一口冰冷的空气。
刘明远死了,但工部的案子远未结束。朝中的暗流,非但没有平息,反而会因为这次当庭毙命的灭口事件,变得更加汹涌诡谲。
他知道,自己虽然暂时赢得了这一局,但也将更多的敌人,逼到了明处,或者……更深的暗处。
风雪虽暂歇,但真正的寒冬,或许才刚刚开始。
他轻轻咳嗽了两声,在陈镇的搀扶下,慢慢走出了这座刚刚经历了一场无声血战的金銮宝殿。
背影在冬日稀薄的阳光下,被拉得很长,带着几分“病弱”的孤寂,却也透着一股令人心悸的、永不弯曲的坚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