养心殿内的烛火,直到东方泛起鱼肚白才渐渐熄灭。
朱厚照一夜未眠,眼中布满了血丝,却闪烁着一种异样的亢奋。王文韬的话语如同魔咒,在他脑中反复回响。“护龙之剑,锋刃向龙”……这八个字像一根毒刺,扎得他坐立难安。他不再是被蒙在鼓里的傀儡皇帝,他手中,似乎抓住了一丝反击的可能。
“张永。”天刚蒙蒙亮,朱厚照的声音带着一丝沙哑,却异常坚定。
“奴才在。”张永几乎是立刻应声,他同样一夜未睡,守在外间,心惊胆战。
“拟两道密旨。”朱厚照压低声音,“第一道,赦免古三通一切罪责,即刻释放,由……由王文韬接手安置。第二道,赐王文韬‘文渊阁行走’兼‘武库编修’之职,允其自由阅览武库典籍,一应人员不得阻拦。”
张永心中巨震,这两道旨意一旦发出,无异于在平静的湖面投下巨石!“万岁爷,这……是否再斟酌?古三通乃是重犯,王文韬来历不明,朝臣们若知晓……”
“朝臣?”朱厚照冷笑一声,眼中闪过一丝戾气,“朕是皇帝!难道用个人,放个囚犯,还要看他们的脸色?快去!用朕的私印,走内廷的渠道,暂时不必经过司礼监和内阁!”
“奴才……遵旨。”张永不敢再劝,连忙躬身退下,去准备旨意。他知道,皇帝这是铁了心要启用那把危险的“刀”了。
旨意是在午后,由张永亲自带着几个绝对心腹的小太监,秘密送到王文韬暂居的那处僻静院落的。同时送去的,还有相应的官服、牙牌。
王文韬接过那明黄色的绢帛,神色平静,仿佛只是接过一件寻常物品。倒是他身旁的古三通,瞥了一眼圣旨,嗤笑一声,眼中并无多少欣喜,反而带着一丝审视与嘲弄:“呵,朱家小子的一纸赦令?老子待在那天牢第九层,可不是因为没本事出来。”
王文韬看向他,平静接话:“晚辈明白。前辈是因与铁胆神侯一诺,自愿困守其中,甘受那寒铁之苦。”
古三通目光一凝,身上那股玩世不恭的气息收敛了几分,深深看了王文韬一眼:“你小子,知道得倒清楚。不错,老子古三通言出必践!既然当年败于他手,应承了他画地为牢,除非他亲至,或乾坤倒转,否则老子绝不会自毁诺言,踏出天牢半步。”他的语气带着傲然,二十年囚禁,磨损了他的形骸,却未曾磨灭他骨子里的偏执与信义。
“前辈重诺,令人敬佩。”王文韬微微颔首,“但如今,并非前辈自毁承诺。是当今天子,以皇权赦免,乾坤已转。陛下旨意在此,便是给了前辈一个堂堂正正走出来的理由。这并非背信,而是君命难违,亦是给了前辈一个厘清旧案、直面故人的机会。前辈若继续留在那暗无天日之处,才是真正遂了某些人的意,让当年的真相永埋地底。”
古三通沉默片刻,眼中复杂之色更浓,最终化作一声意味不明的长叹:“也罢!老猪啰用计胜我,囚我二十年,这笔账,迟早要算!如今有皇帝小儿的旨意,老子出来,也不算违诺!小子,你说得对,是时候出去,会会那些故人了!”他身上的颓废之气一扫而空,那股属于“不败顽童”的狂放与锐气再度显现。
王文韬点头,转向张永:“有劳张公公了。请回复陛下,王某承诺之事,必不会忘。”
张永在一旁听得心惊肉跳,这才明白古三通并非无力越狱,而是受诺言所缚!这更显得王文韬能将其“请”出,手段何等惊人。他连声道:“王先生言重了,咱家一定带到。陛下还让咱家带句话,三日期限,陛下……拭目以待。”
王文韬点了点头,不再多言。
张永如蒙大赦,赶紧带着人离开了这个让他浑身不自在的地方。
人一走,古三通便迫不及待地问道:“小子,接下来怎么干?直接杀上护龙山庄,找朱无视那王八蛋算账?”他摩拳擦掌,眼中凶光闪烁。
王文韬摇头:“前辈稍安勿躁。朱无视经营多年,根深蒂固,贸然硬碰,并非上策。当务之急,是让陛下看到我们的‘价值’,让他更加依赖我们,才能借朝廷之力,步步为营。”
“价值?怎么体现?”古三通挠了挠乱糟糟的头发。
“等。”王文韬目光投向皇宫方向,眸中闪过一丝了然,“等那‘三日之期’的到来。系统推演从无差错,刺客,也该来了。”
……
就在圣旨送达的当晚,皇宫大内,果然掀起了一场不大不小的风波。
两名武功路数诡异、身着太监服饰的刺客,不知用何种方法混入了内宫,竟摸到了靠近皇帝寝宫的区域。他们的目标似乎并非直接行刺皇帝,而是想盗取某种信物或文书。
然而,他们的一举一动,早已在王文韬通过系统推演给出的模糊提示下,被朱厚照暗中加强了戒备的心腹侍卫所察觉。
一场短暂的、控制在极小范围内的搏斗在宫廷阴影处爆发。两名刺客身手不凡,招式狠辣,明显是受过严格训练的死士。但朱厚照派出的侍卫亦是精锐,加之早有准备,最终以伤亡数人的代价,将刺客格杀当场,未能留下活口。
消息被严密封锁,只有极少数人知晓。但朱厚照坐在养心殿内,听着张永的密报时,后背惊出了一层冷汗。
真的……有刺客!
时间、地点、方式,都与那王文韬所言隐隐吻合!若非他提前警觉,加强了防范,后果不堪设想!这次是盗取物品,下次呢?若是直接行刺……
“他真的能未卜先知?”朱厚照喃喃自语,对王文韬的信任和倚重,瞬间提升到了一个全新的高度。同时,对那位“忠肝义胆”的皇叔朱无视的猜忌,也如同野草般疯狂滋生。这些刺客,是否与他有关?
“陛下,王先生……真乃神人也!”张永也是心有余悸,此刻对王文韬已是佩服得五体投地。
“看来,朕这把‘刀’,是选对了。”朱厚照眼中闪过一丝冷光,“传朕口谕,王文韬所需一切,尽力满足!另,让他明日……不,后日一早,朕要在御书房单独见他!”
“奴才明白!”
……
次日,王文韬便换上了那身浅绯色的“文渊阁行走”官服,持牙牌,首次正式踏入皇家武库。
武库位于文华殿后身,是一座独立的石质建筑,飞檐斗拱,气象森严。把守的侍卫验过牙牌,眼神中带着一丝好奇和敬畏,恭敬地放行。
踏入武库大门,一股混合着陈年墨香、防蛀药草和淡淡霉味的气息扑面而来。眼前是望不到尽头的高大书架,密密麻麻地排列着无数典籍、卷轴。这里不仅是武学圣地,更是中华智慧的宝库。
王文韬深吸一口气,心念微动,脑海中系统的界面悄然亮起,开始了高速的扫描与推演。
他并未急于去翻看那些名声在外的神功秘籍,而是在“内功总纲”、“经脉释义”、“道家养生”、“佛门禅功”等基础理论区域漫步。系统的推演功能发挥到极致,如同最精密的筛子,快速过滤着海量信息,将其中真正蕴含智慧闪光点的内容提取出来,融入他自身的武道体系之中。
他时而抽出一本《黄庭经》注解,时而拿起一卷《易筋经》的梵文拓本,目光扫过,内容便已深刻脑海,并与古三通传授的内功精要、以及自身国术内罡的境界相互印证。
“原来如此……此界内力,更重与天地交感的‘气’,而国术则极致专注于开发自身的‘神’与‘精’。二者看似殊途,实则最高深处,皆指向性命双修,天人合一……”王文韬心中明悟越来越多,体内那原本还有些泾渭分明的内力和内罡,开始更加水乳交融地运转起来,一种全新的、更加强大的能量雏形,正在缓缓孕育。
他知道,这才是他此行最大的收获。招式易得,道理难明。唯有从根本上理解力量的本质,才能走出一条属于自己的通天大道。
就在王文韬沉浸于武学智慧的海洋时,皇宫另一角,护龙山庄内。
一份密报被火漆封着,送到了铁胆神侯朱无视的书案上。
朱无视拆开密报,只看了一眼,那古井无波的脸上,第一次出现了明显的震动和……一丝难以置信的阴沉。
“古三通……被释放了?王文韬?文渊阁行走?”他低声念着这几个关键词,指节因为用力而微微发白。
他精心布局多年,眼看大事将成,却突然冒出这么一个变数!那个他以为会因承诺老死狱中的最大对手,竟然以这种他未曾预料的方式重见天日!
“查!”朱无视的声音冷得像冰,“给本王查清这个王文韬的底细!一丝一毫都不能放过!”
“是!”阴影中,有人低声领命,悄然退去。
朱无视站起身,走到窗前,望着紫禁城的方向,目光深邃。
“王文韬……不管你是什么人,敢坏本王大事,唯有……死路一条。”
一场席卷整个京城的风暴,随着古三通的出狱和王文韬的现身,已然拉开了序幕。而此刻的王文韬,却如同风暴眼中,享受着暴风雨来临前最后的宁静,贪婪地汲取着力量,准备迎接即将到来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