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文韬回到枢密院的消息,像一阵寒风刮过衙门。属官们走路都踮着脚尖,生怕弄出点声响,触怒了这位刚刚在外掀翻了马蜂窝、面色还带着些许苍白的副使大人。
值房内,炭火烧得正旺,驱散了初冬的寒意。王文韬换上了一身干燥的常服,坐在宽大的黑檀木书案后,面前堆着小山般的卷宗文书,但他并没有立刻翻阅。
他指尖轻轻敲击着光滑的桌面,目光落在窗外灰蒙蒙的天空。与星主意志的碰撞,虽已过去数日,但那冰寒刺骨、漠视一切的意志烙印,仍如同附骨之疽,时不时在他识海深处泛起一丝涟漪,试图侵蚀他的念头。龙霆真气自行运转,如同温暖的岩浆,不断冲刷、炼化着那丝寂灭气息,但这需要时间。
‘星主……’他心中默念,眼神锐利如刀。这一次隔空交锋,让他更清晰地感受到了彼此间的差距,那是一种生命层次和能量本质上的鸿沟。但也同样激发了他骨子里的桀骜与斗志。粉碎真空,阳神超脱……这条路,他走定了!
“大人。”陈镇的声音在门外响起,打断了他的思绪。
“进。”
陈镇推门而入,手中捧着几份最新的密报,脸上带着一丝凝重。“大人,您料事如神。我们回京不过两日,工部那边就有动作了。”
“哦?”王文韬收回目光,示意他继续说。
“工部左侍郎刘明远,今日一早便上奏陛下,自请罚俸,言其御下不严,致使隐雾山官矿出现如此纰漏,有负圣恩。同时,他举荐了都水清吏司郎中孙文彬,暂代右侍郎一职。”陈镇语速很快,“这孙文彬,是刘明远的门生,平日看似清廉,但我们初步核查,其妻族与‘丰隆记’等几家皇商往来密切。”
“丢车保帅,还想安插自己人?”王文韬嗤笑一声,眼中没有丝毫意外,“动作倒是不慢。赵汝明死了,他就想把工部右侍郎的位置也牢牢抓在自己手里。”
“还有,”陈镇继续道,“弹劾您的奏章,今日又多了一份,是吏科给事中王焕所上,言辞激烈,说您‘专权跋扈,罗织罪名,动摇国本’,请求陛下收回您署理枢密院事的权柄。”
“王焕?”王文韬对这个名字有些印象,“他好像是首辅张正明的远房姻亲?”
“是。但其人与宫中李贵妃一脉,似乎也有些不清不楚的关系。”陈镇补充道。
王文韬点了点头,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一枚冰冷的墨玉镇纸。朝堂上的攻讦,他并不在意,景和帝的态度已经很明确。但工部左侍郎刘明远的反应,却让他嗅到了一丝不同寻常的味道。太快,太顺了,仿佛早就准备好了应对方案。
这刘明远,恐怕不单单是贪腐或者结党营私那么简单。他能如此迅速地断尾求生,并且试图继续掌控工部关键位置,其背后……是否也与那无所不在的“星魔”阴影有关?即便不是核心成员,也可能是在为某些势力保驾护航。
“看来,工部这条线,还得继续往下挖。”王文韬沉吟道,“刘明远……重点查他。还有那个孙文彬,既然他跳出来了,就把他和那些皇商的底细,给我查个底朝天。”
“是!”陈镇领命,随即有些犹豫,“大人,那弹劾的奏章……”
“跳梁小丑,不必理会。”王文韬摆摆手,语气淡漠,“陛下心中有数。我们现在要做的,是拿出实实在在的证据,把工部,乃至他们背后的人,钉死!”
他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冷光:“传我命令,以枢密院名义,行文户部、刑部,调取近五年所有与工部有往来的皇商账目、各地矿产出入库记录,尤其是涉及特殊矿产的部分。告诉他们,这是清查‘星魔’余孽所需,若有延误、隐瞒,以同谋论处!”
这道命令,无异于一道惊雷!直接调动其他两部协助,清查工部老底,这是要将工部彻底架在火上烤!
陈镇精神一振,知道大总管这是要动真格的了。“是!属下立刻去办!”
“等等。”王文韬叫住他,“让我们在工部的人,暗中散出消息,就说……本官在隐雾山,找到了一些有趣的账本,正在逐一核对。”
陈镇先是一愣,随即明白过来,这是要打草惊蛇,让对方自乱阵脚!“属下明白!”
陈镇匆匆离去后,值房内再次恢复了安静。
王文韬缓缓靠在椅背上,闭上双眼,继续引导龙霆真气修复伤势,炼化寂灭气息。他知道,这道命令一下,京城这潭水,会被彻底搅浑。工部、其背后的保护伞、乃至可能潜伏的“星魔”势力,都不会坐以待毙。
接下来的,将是更激烈的反扑,更隐蔽的阴谋。
但他无所畏惧。
体内的龙霆真气在经脉中奔腾流转,发出细微的、唯有他自己能听见的雷鸣。每一次运转,那丝冰寒的寂灭气息便被炼化一分,他的气息便凝实一分。
他需要时间恢复,也需要更强的力量。
而在那之前,他不介意先用手中的权柄,将这京城的天,捅出几个窟窿来!
窗外,不知何时飘起了细碎的雪花,洋洋洒洒,覆盖了琉璃瓦和青石地面。
一场风雪,似乎正要笼罩这座古老的帝都。而风暴的中心,正是这间看似平静的枢密院值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