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窟之内，死寂如渊。
唯有古三通那粗重得如同破风箱般的喘息声，在空旷的岩壁间碰撞、回荡，清晰得令人心头发紧。他僵在石台上，那双曾睥睨天下、戏弄众生的眼眸，此刻瞪得滚圆，瞳孔深处是翻江倒海般的剧烈情绪风暴——震惊、茫然、狂喜、恐惧、质疑……种种情绪交织冲刷，几乎要将他残存的理智彻底淹没。
锁链因他身体的细微颤抖而发出持续的、低沉的“咯咯”声，在这极静的环境中显得格外刺耳。
“你……你……”他嘴唇剧烈地哆嗦着，尝试了数次，才从喉咙深处挤出破碎嘶哑的声音，“你说……儿子？我……我和素心的……儿子？！”
最后两个字，他几乎是嘶吼出来的，带着一种近乎绝望的求证。
王文韬站在不远处，能清晰地感受到对方那如同火山喷发前般压抑汹涌的情绪。他知道，此刻任何一丝不确定或谎言，都可能彻底激怒这头被囚禁了二十年、刚刚看到一丝渺茫希望的雄狮。
他迎着古三通那几乎要噬人的目光，神情郑重，语气清晰而肯定：“是。前辈，您与素心姑娘确有一子。此事千真万确。”
“证据！”古三通猛地咆哮起来，锁链再次被他挣得哗啦巨响，但他似乎已感觉不到痛苦，只是死死盯着王文韬，“拿证据给老子看！否则！否则老子撕碎了你！就算拼着这身锁链尽碎，脏腑俱裂，也要将你毙于此地！”
狂怒与希冀在他眼中疯狂交替。他怕，怕这是朱无视又一个精心设计的、更加残忍恶毒的圈套，用一个虚无缥缈的希望，将他彻底推向毁灭的深渊。
王文韬心念电转。证据？成是非肩上的枫叶胎记？此刻根本无法验证。言语在古三通这等人物面前，在经历了至交背叛后，显得苍白无力。他需要更直接、更能触动其灵魂深处的东西。
“系统，”他在心中疾呼，“能否辅助？模拟素心姑娘的气息，或者……呈现一些能证明此事的记忆片段？”
【收到指令。基于已归档世界信息及宿主提供关键词，可尝试进行‘气息模拟’及‘残像投射’。需消耗一定能量，并需宿主近距离引导，且目标精神波动需处于开放状态。警告：模拟仅为近似，无法完全还原；记忆残像提取自世界信息流，可能存在残缺扭曲。是否继续？】
“继续！”王文韬毫不犹豫。
他深吸一口气，向前缓缓踏出一步。这一步踏出，他周身气血微微平复，丹劲内敛，尽可能不带有任何攻击性。他目光坦诚地看向古三通：“前辈，晚辈无法立刻将人带到您面前。但有些印记，或许能为您证明。”
他伸出手掌，掌心向上，缓缓递向古三通的方向。同时，意识全力沟通系统。
【能量引导中……气息模拟开始……残像捕捉……投射定位……】
霎时间，一股极其微弱、却异常纯净温和的气息，自王文韬掌心缓缓弥漫开来。那气息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柔美与温暖，仿佛春日阳光下的潺潺溪流，又似空谷中静静绽放的幽兰，与这天牢第九层的阴冷、死寂、绝望格格不入！
这股气息极其淡薄，若非古三通这等曾与气息主人亲密无间、刻骨铭心的绝顶高手，几乎无法察觉。但就在气息散出的刹那——
古三通如遭雷击！
整个人剧烈地一震，那狂暴的气势瞬间凝固，赤红的双眼中的疯狂和怀疑如同潮水般退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极致的、无法言喻的震惊和……恍惚。
“这……这是……”他喃喃自语，声音颤抖得不成样子，“素…素心的……味道……怎么会……怎么可能……”
虽然极其微弱，但那独属于素心的、烙印在他灵魂最深处的生命气息，他绝不会认错！二十年了，他以为早已在记忆里模糊，此刻却如此真切地再次感受到，哪怕只是一丝残影，也足以击穿他所有的防备。
与此同时，王文韬的掌心上方，空气微微扭曲，光线仿佛被无形的力量汇聚，勾勒出一些极其模糊、残缺不全的闪烁画面——
那是一片朦胧的湖边月色……一个白衣女子模糊的侧影，似乎在垂泪……一个意气风发的青年（依稀是年轻时的古三通）正在对她说着什么，神情激动而真诚……画面碎灭，又闪现出两人依偎的剪影……最后，似乎是一个婴孩襁褓的模糊一角……
这些画面闪烁不定，断断续续，如同风中残烛，且没有任何声音，更看不清具体面容。但它们所蕴含的“意”，那种情感的氛围，那月下湖边的场景，却与古三通尘封心底、绝不敢轻易触碰的珍贵记忆碎片，产生了强烈的共鸣！
“噗通——”
古三通再也支撑不住，猛地跪倒在石台上，沉重的锁链将他拽得一个趔趄。他并非力竭，而是心神遭受的冲击太过巨大。他伸出那双被铁链束缚、沾满污秽却依旧骨节粗大的手，似乎想要抓住那虚幻的气息和影像，却徒劳地穿空而过。
两行浑浊的泪水，毫无征兆地从他深陷的眼眶中汹涌而出，划过肮脏的脸颊，滴落在冰冷的石台上。
“素心……素心……”他如同受伤的野兽般低声呜咽起来，声音里充满了无尽的悔恨、思念和撕心裂肺的痛苦，“是我对不起你……对不起你啊……我竟不知……不知你……”
他猛地抬起头，泪水纵横的脸上，那双眼睛死死盯住王文韬，之前的怀疑和狂暴已然消失，只剩下一种近乎哀求的、脆弱却又无比灼热的迫切：“告诉我！他在哪？！我的孩子……他现在在哪？！他怎么样了？！素心呢？！素心她怎么样了？！”
这一刻，他不是什么不败顽童，不是什么绝世高手，只是一个得知自己血脉尚存、急于知道妻儿下落的普通男人。
王文韬心中暗叹，收敛了系统功能。气息与残像瞬间消散，石窟重归昏暗。他看着情绪彻底崩溃的古三通，沉声道：“前辈还请冷静。您的儿子如今尚在人间，但具体下落，请恕晚辈此刻不能直言。”
古三通闻言，眼中瞬间闪过急怒之色，但不等他发作，王文韬立刻继续说道：“并非晚辈有意拿捏。而是此事关乎重大。晚辈若此刻说出，前辈身陷于此，无力他顾，若消息有丝毫泄露，反而可能为他招致灭顶之灾。朱无视的手段，前辈应当比晚辈更清楚。”
提到朱无视，古三通如同被一盆冰水浇头，激动的情绪瞬间冷却了大半，取而代之的是深深的忌惮和咬牙切齿的恨意。他沉默了，粗重地喘息着，显然认同了王文韬的话。是啊，若是被朱无视知道……
“那你待如何？”古三通的声音沙哑无比，带着一丝疲惫和挣扎。
“晚辈此行，确有目的。”王文韬不再迂回，坦然道，“第一，晚辈需寻得一门绝顶外功，以奠定武道之基。久闻前辈的《金刚不坏神功》乃天下外功之极致。”
古三通目光一闪，并未立刻回答。
王文韬继续道：“第二，晚辈需要前辈一个承诺，他日若有可能，需前辈出手相助一次。”这是为未来可能面对的强敌（尤其是朱无视）预留的后手。
“而晚辈所能提供的交换，”王文韬语气郑重，“便是尽全力确保您儿子的安全，助他安稳度日。待时机成熟，晚辈可安排你们父子相见，甚至……若有可能，告知他身世真相。此外，关于素心姑娘的下落，晚辈亦知晓一些线索，但需从长计议。”
古三通死死盯着王文韬，仿佛要看穿他的灵魂。许久，他缓缓闭上眼睛，泪水已然干涸，只留下深深的泪痕。再次睁开时，眼中虽仍有痛苦，却多了一丝决断和属于不败顽童的锐利。
“好！”他吐出一个字，干涩却沉重，“老子信你这一次！若你敢骗我，纵是追至九天黄泉，老子也绝不放过你！”
他顿了顿，声音低沉下去：“《金刚不坏神功》，我可以传你！但你要以武道之心起誓，必护我儿周全！否则，功散人亡，永堕无间！”
“我，王文韬，以武道前路起誓！”王文韬没有任何犹豫，神色肃穆，指天立誓，“必尽全力护佑前辈血脉安全，若违此誓，天地共弃，武道断绝！”
誓言落定，石窟中仿佛有无形的涟漪荡开。
古三通听着这毫不迟疑的誓言，紧绷的身躯终于微微放松了一些，眼中最后一丝疑虑散去。他长长吁出一口憋了二十年的郁气。
“好……很好……”他喃喃道，目光再次投向王文韬，已然不同，“那你听好了……《金刚不坏神功》的总纲心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