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日和煦,暖阳斜洒入济世堂医学院的讲堂,为素净的白墙染上金辉。沈锦瑟身着医袍,纤指轻点案上人体经络图,清越的嗓音在堂内回响。
“《瘟疫论》有言,‘疫者,天地戾气所为’。然戾气如何致病,实与人体正气强弱息息相关。”
她目光扫过堂下凝神倾听的弟子,唇边浮起浅笑,信手拈来现代医学原理佐证:“所谓戾气,可视为致病微生物;而正气,即是人体免疫之力......”
话音未落,窗外骤然传来喧哗,打断了朗朗书声。
沈锦瑟放下银针,细眉微蹙:“外面何事?”
门扉轻启,大弟子林小草快步而入,面色凝重:“师父,是一队波斯商人,带着个重病的女孩求医。那症状......实属罕见。”
沈锦瑟眸光微动,对众学子温声道:“医道贵在实践,今日便领你们亲临诊症。”
她步出讲堂,正遇上闻讯赶来的萧绝。二人目光相交,不必言语便已明了彼此心思——值此多事之秋,任何异常都需格外警惕。
医学院门前,一群风尘仆仆的异域商人围着一个简易担架,个个面露焦灼。担架上躺着个八九岁的番邦女孩,面色青紫,呼吸微弱不堪,唇边残留的白沫已干涸发硬。
“求神医救救阿兹拉!”为首的商人噗通跪地,官话虽生硬却情真意切,“她是船主的独女,昏睡整整三日了!”
沈锦瑟俯身细察,指尖轻触女孩颈侧。触手一片冰凉,额间却烫得灼人,脉搏更是古怪——时而急促如擂鼓,时而缓滞如凝冰。最奇特的是女孩颈间那串银链,镶着的赤色宝石竟随着她微弱的呼吸明灭闪烁。
“这症状......”她正欲细看项链,忽觉一阵熟悉的眩晕袭来,与触碰青铜碎片时的感觉别无二致!
萧绝敏锐察觉她的异样,悄然上前扶住她的手臂:“怎么了?”
沈锦瑟定了定神,不着痕迹地挣开他的扶持,转向商人:“你们从何处来?这孩子发病前可曾接触过什么特别之物?”
商人忙答道:“我们自波斯湾启航,途经天竺、占城,两月前方至泉州。阿兹拉是在经过东海某片海域后突发此症的,那夜海上浓雾弥漫,我们看见了一艘......”
他忽然噤声,眼中闪过惧色。
“看见了什么?”萧绝声音不高,却透着不容抗拒的威压。
商人打了个寒颤,压低声音:“一、一艘黑色巨舰,船帆上绘着狰狞鬼首......我们绕道而行,谁知次日阿兹拉就病倒了。”
沈锦瑟与萧绝对视一眼,皆看到彼此眼中的凝重——鬼首图腾,正是幽冥道的标志!
“快将孩子抬进内室。”沈锦瑟当即决断,“小草,取我的金针来。其余人在外等候。”
内室中,沈锦瑟屏退闲杂,只留萧绝在侧。她再次轻触项链,闭目凝神。
刹那间,一幅画面涌入脑海:浓雾笼罩的海面上,黑色楼船如巨兽蛰伏,鬼首图腾在雾中若隐若现。船周海水泛着诡异荧光,空中飘荡着若有若无的笛声......
“是幽冥道的船。”沈锦瑟神色凝重,“这孩子的病症与那船有关,这项链......”她顿了顿,“或许是保护,也可能是标记。”
她仔细检查阿兹拉周身,终于在女孩耳后发现一个极细微的针孔,周围皮肤泛着不正常的青紫色。
“这是......”她取出一根特制银针,轻刺针孔周围,挤出几滴黑血收集起来,“一种混合毒素,成分复杂,有些我从未见过。”
萧绝目光转冷:“幽冥道已经开始行动了。”
“不止如此。”沈锦瑟将黑血滴入药液,凝神观察变化,“这毒素中的某些成分,提纯技艺远超这个时代应有的水准......”
室外传来脚步声,温景然推门而入:“听说有异域病患?我恰好对海外奇毒略知一二......”
他看见阿兹拉的症状,脸色顿变:“这是‘梦魇之毒’!”
沈锦瑟挑眉:“你认得此毒?”
温景然颔首,从袖中取出一本古籍:“温家祖上曾有人中过此毒。据记载,它源自东海某个神秘岛屿,中毒者会陷入无尽梦魇,最终心力耗尽而亡。”
他翻开书页,指着一幅插图——画中正是个佩戴类似项链的昏睡女子。
“书中可载解毒之法?”萧绝问。
“有,但......”温景然面露难色,“需三味主药,其中两味尚可寻得,唯独一味‘月光草’,据说只生长在那绘着鬼首图腾的船上。”
沈锦瑟唇角勾起一抹冷笑:“好个周密的算计。”
她沉思片刻,眼睛忽然一亮:“不过,他们恐怕不知,我对神经毒素颇有研究。”
她转向林小草:“准备热水、艾草、薄荷油,还有我药房最上层的紫檀木盒。”
等待期间,沈锦瑟为众弟子讲解起来:“此毒作用于神经系统,看似昏迷,实则患者的意识被困在噩梦中反复煎熬。”
她打开紫檀木盒,取出几支细如牛毛的金针:“这套‘醒神开窍’针法,是我结合古医书所创,今日便传授给你们。”
在众弟子专注的目光中,沈锦瑟手法如飞,金针精准刺入阿兹拉头顶和颈后穴位。随着她轻轻捻动针尾,女孩青紫的面色竟逐渐转为红润。
“接下来是药浴。”她配好药剂倒入热水,室内顿时弥漫开一股奇异香气。
她取下阿兹拉的项链,置于掌心,若有所思地端详片刻,才将其浸入药液。赤色宝石遇水光华大盛,将整盆药水映照得如同盛满晚霞。
“扶她入浴。”沈锦瑟指挥着,同时取出银针在女孩十指指尖各刺一下,挤出数滴黑血,“放血疗法可加速毒素排出。”
一刻钟后,阿兹拉轻咳一声,缓缓睁开了眼睛!
“醒了!真的醒了!”门外窥探的波斯商人们激动不已。
沈锦瑟却不敢松懈,继续为女孩施针稳固。阿兹拉虚弱地望着四周,用波斯语喃喃说着什么。
“她在说什么?”沈锦瑟问那商人头领。
商人翻译道:“阿兹拉说,她在梦中一直听到奇怪的笛声,看到很多戴面具的人......还有,她说谢谢您,女神医。”
沈锦瑟温柔地抚摸阿兹拉的头发,对商人道:“毒素尚未清尽,需连续治疗七日。这期间,我想请教你们一些关于那艘鬼船的事情。”
商人连连点头:“只要您能治好阿兹拉,我们知道的全告诉您!”
安置好阿兹拉后,三人在密室中聚首。
“幽冥道此举用意何在?”温景然不解,“若真要对付你们,为何对一个番邦女孩下手?”
沈锦瑟把玩着那枚项链,忽然道:“或许,他们本意不是伤害,而是...传递信息。”
她将项链放在桌上:“这项链的工艺极为特殊。更重要的是,通灵时我感受到一种...召唤。”
萧绝拿起项链细看,眸色渐深:“你认为,这是故意引我们前往东海?”
“不仅如此。”沈锦瑟目光锐利,“阿兹拉中的毒,需要月光草才能彻底解清。这是明摆着的阳谋——想彻底治好这女孩,就得去找他们。”
温景然蹙眉:“可是为何要大费周章?”
“两种可能。”萧绝冷声道,“一是他们在东海的据点有必须我们亲自前去的理由;二是这是个陷阱,但他们需要确保我们一定会跳进去。”
沈锦瑟忽然想起什么,问温景然:“温大哥,你祖上记载中,可曾提过幽冥道寻找‘天命之人’的具体条件?”
温景然略一思索,道:“记载很是隐晦,只说是‘异星降临,通晓古今,手握生死’。”
沈锦瑟与萧绝对视一眼,心中明了——这“异星降临”,恐怕指的就是她这个穿越者!
“我明白了。”沈锦瑟站起身,“他们在确认我的身份。阿兹拉的病既是试探,也是验证。”
她忽然冷笑:“既然如此,我们便陪他们演这出戏。”
七日后,阿兹拉痊愈。波斯商队首领为表感谢,奉上重金,并详细描述了见到鬼船的位置,还赠予一张祖传的东海海图。
“这张海图是我们的不传之秘,”首领恭敬道,“上面标注了一些寻常海图没有的岛屿和洋流。”
沈锦瑟展开海图,发现其中一处岛屿的标记,竟与她通灵所见鬼船的位置大致吻合。
送走商队后,沈锦瑟站在医学院的高台上,远眺东方。春风拂过她的衣袂,带来远方海洋的气息。
“看来,东海之行势在必行了。”萧绝来到她身后。
“不只是为了幽冥道。”沈锦瑟轻声道,“那艘船上的医学知识,我必须要弄明白。”
萧绝握住她的手:“无论如何,我陪你。”
次日朝堂上,萧绝以“探寻海外仙方,丰富大燕医药”为由,请旨组建船队东渡。皇帝在沈锦瑟陈述海外医学可能对大燕百姓的益处后,终于准奏。
与此同时,太医院内,周太医看着手中的密报,露出阴冷的笑容:“终于要去了吗...很好。”
他转向阴影中一个模糊的身影:“通知尊主,鱼儿上钩了。”
暗处的身影微微颔首,无声地消失在黑暗中。
海船筹备期间,沈锦瑟特意为阿兹拉配了一副固本培元的药方,交给商队首领:“按时服用,三个月内便可恢复如初。”她顿了顿,还是问道:“你们在海上可曾听说过...有人提及‘化学’、‘细菌’之类的词语?”
首领茫然摇头:“不曾听过。神医问的这个是...?”
“没什么,”沈锦瑟微微一笑,“只是些医学术语罢了。”
她心中却更加确定——幽冥道中,定然有人掌握着超越这个时代的知识!
一月后,泉州港桅樯如林。五艘海船组成的舰队整装待发,主舰“破浪号”船头,沈锦瑟与萧绝并肩而立。海风猎猎,吹动二人的衣袂。
“此去吉凶难料,”沈锦瑟轻声道,“但我有种预感,我们离真相越来越近了。”
萧绝揽住她的肩:“无论如何,我们一起面对。”
启航的号角响彻海港,船帆迎风展开,舰队缓缓驶离港口,向着浩瀚东海进发。
沈锦瑟摸出那枚青铜碎片,在阳光下,它正发出微弱的、指向东方的光芒。
“幽冥道,”她望着海天交接处,唇角勾起一抹冷笑,“我们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