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门外所有探头探脑的工作人员都下意识地往前凑了一步!当他们的目光越过僵直的明宁,投进那扇敞开的、散发着不祥之气的门内时——

“天呐!!!!”

“妈呀——!!!”

“我的……妈呀……”

瞬间倒吸冷气的声音,夹杂着几声失控到变调的惊呼和尖叫爆发开来!几个胆小的女性工作人员捂着嘴,脸色惨白如纸,踉跄着后退,撞在身后的器材箱上!现场瞬间陷入一片恐慌的混乱!

休息室正中央的天花板上!

一个人……或者更准确地说,一具被吸干了所有生命气息的……人形物体!

被人用一根污浊不堪、粗粝得像是屠宰场用过的麻绳,以一种极其粗暴、甚至带着恶意的方式,死死地倒吊在天花板中央原本用来悬挂奢华装饰灯的合金吊环上!绳索在他的脚踝处紧紧缠绕了十数圈,深深地嵌入那死灰色的皮肉里,勒出了触目惊心的深紫色瘀痕。

那具身体……

那具如同被狂风烈日无情榨干了所有水分的枯槁身体……

赫然就是几分钟前在舞台上引爆全场、光芒万丈的巨星江翊辰!

可此时的他,哪里还有半分人类的生气与俊美?

他上半身的演出服被蛮力扯掉,不知是挣扎所致还是凶手所为。袒露出的胸膛干瘪得如同贴了一层风化的灰色羊皮纸!每一根肋骨的弧线都清晰地凸起在皮下,两侧凹陷下去的锁骨更像是两把死气沉沉的弯刀,戳在那枯树皮般布满褶皱、毫无光泽的皮肤上!皮肤本身呈现出一种可怕的、混合着死灰、蜡黄和腐败气息的颜色!像陈年的劣质纸张,又像暴晒过久的皮革!手臂如同两根干枯的树枝无力地垂落下来。

更恐怖的是那张脸!

曾经足以颠倒众生的脸庞,此刻深深塌陷下去!脸颊如同被掏空的骷髅,颧骨在皮下高高顶起!嘴唇失去了所有水分和血色,干裂翻卷着,露出同样干涩的口腔内壁。而最让人灵魂颤栗的,是那双眼睛!

他的双眼因为倒吊而向上翻起,眼珠因为巨大的压力几乎要挣脱眼眶的束缚,疯狂地、充血暴凸!瞳孔完全放大,里面不再倒映着任何舞台的光芒,只剩下无边无际、凝固成永恒实质的极致惊恐与绝望!仿佛是亲眼目睹了地狱最深层的景象!那凝固的眼神直勾勾地刺向门口的方向,像无声的控诉,又像对每一个目睹者的诅咒!

曾经茂密的头发,也变得如同秋日草原上枯死的杂草,杂乱无章,失去了光泽生机。

整个身体,呈现出一种彻底失去了所有水分、活力和灵魂的……干瘪状态!仿佛被某种非自然的、贪婪至极的力量,在极短的时间内,将整个生命的精华彻底吸食殆尽!像一个被遗忘在沙漠深处数百年的木乃伊,一个被强行悬挂起来警示众生的诡异战利品!

然而,令人不寒而栗的是——在他这具如同被风干了几十年的恐怖躯壳上,竟然找不到任何一丝明显的、足以解释这一切的外在伤口!没有深可见骨的创伤,没有利器切割的痕迹,连脖子上都没有绳索扼痕!甚至脚踝上被绳索紧紧勒入的地方,也只是深紫色的瘀伤,皮肤完整,没有破口流血!整个场面干净得……诡异!

唯一的破坏,是倒吊者的正下方。那昂贵的意大利大理石茶几被打翻在地,茶几边缘碎裂了一大块。旁边散落着先前被打翻的烟灰缸水晶碎片,和那件被撕扯下来、揉成一团的、缀满水晶的演出服上衣。

他就那样悬吊着。在头顶那盏刚刚经历疯狂闪烁、此刻却异常稳定地散发着冰冷白炽光线的顶灯照射下。那惨白的光束,无情地、清晰无比地勾勒出他全身每一个惊心动魄的枯槁线条。那凝固在脸上的极致恐惧,在死寂的光线下,仿佛一幅出自炼狱画家之手的、令人肝胆俱裂的永恒恐怖画卷!空气里,那股阴冷的、不祥的气味,如同无数只冰冷的手,紧紧扼住了在场每一个人的喉咙!

明宁像被一柄无形的重锤狠狠砸中,身体晃了晃,脸上的肌肉完全失去了控制,一片死灰,瞳孔失焦。

一股酸涩和冰冷的麻痹感瞬间从脚底蔓延至头顶。他张了张嘴,试图发出一点声音,喉咙却像是被滚烫的沙粒堵住,只发出“荷…荷…”的漏气声,眼前阵阵发黑,身体向后倒去,被后面同样吓呆的人下意识地扶住了。

他死死地盯着那倒吊的身影,那曾经的伙伴、摇钱树、同时也是让他头痛不已的“祖宗”,此刻竟以如此惊悚的方式结束……无尽的恐惧和一种难以名状的巨大茫然吞噬了他。

凤岭山

一场凛冽的寒流匆匆掠过,为凤岭山披上了一层薄薄的初雪,宛如一幅素雅的水墨画卷。空气清冽干爽,带着冬日特有的纯净。初冬的阳光穿透稀薄的云层,洒下带着淡淡暖意的光晕,虽不似盛夏般灼热滚烫,却也足够驱散山间萦绕的湿寒雾气,在积雪上折射出细碎的晶芒。

半山腰月涧观所在之处,香火青烟袅袅升起,在清透的阳光中勾勒出丝丝缕缕、盘旋上升的轨迹,带着檀香特有的沉静气息弥漫开来。三三两两的香客在古朴的院落里穿梭,有的在百年老槐树下聊天,有的则踏入肃穆的大殿,在神像前虔诚地跪拜。

还有几位扛着长焦相机的游客,被古观雪景吸引,正兴致勃勃地寻找着最佳角度,试图将青瓦白墙上的点点残雪、檐角铜铃映着蓝天的画面永远定格。观内建筑皆是青砖灰瓦,此刻沾染了星星点点的洁白,在阳光下闪烁着微光。檐下悬挂的黄铜风铃被微风吹拂,发出清脆悠远的叮咚声,如同梵音清唱,为这片静谧的山中古观平添几分禅意与沧桑。

后院一隅,远离了前殿香客的纷扰。一方古朴的青石圆桌旁,迟闲川把自己严严实实裹在一件厚厚的白色羊羔绒外套里,只从领口处露出一小截标志性的靛青色道袍衣领,昭示着他观主的身份。乌黑的长发用一根磨得发亮的乌木簪松松垮垮地挽在脑后,几缕不听话的碎发垂落,勾勒着他轮廓分明的下颌线和略显苍白的脸颊。他整个人的姿势只能用“懒散”二字形容——几乎是“镶嵌”在冰冷的石凳里,背脊微弯,怀里像个救命稻草似的紧紧抱着一个印着咧嘴卡通小猫图案的热水袋。

他对面,小丫头阿普被老观士刘鹤山裹成了一个圆滚滚、只露出眼睛和小鼻子的小粽子。此刻,她正趴在冰冷的石桌上,握着一支粗短的彩色蜡笔,在一本摊开的大图画本上“挥毫泼墨”。乌溜溜的大眼睛因为全神贯注而微微瞪圆,小鼻子也因为用力而可爱地皱起。她正试图描绘后院远处那一小片被薄雪覆盖的山坡和点缀其间的几株青松。

“阿普,”迟闲川的声音带着冬日午后特有的、被阳光晒得骨头发酥的慵懒腔调,下巴朝远处扬了扬,“你看那松树的颜色,不是整片都那么绿的,树荫的地方会深一点,向阳的地方会浅一点。”他伸出手指,指尖隔着厚厚的衣料点了点画本上阿普涂得一片浓重的褐色区域,“喏,这里被你涂得像一块大石头墩子掉下来了,你得有深有浅,有明有暗才自然……”

阿普抬起小脑袋瓜,看看自己画本上那块浓墨重彩的“山坡”,又歪着小脑袋看看远处山坡上那层淡褐色枯草覆盖下的、若隐若现的浅灰土地轮廓,大眼睛里满是困惑,小嘴委屈地嘟囔:“可是小川叔叔,阿普想让它……嗯……结实一点!像鹤爷爷的蒲团一样结实!”

“噗,” 迟闲川忍不住笑出声,伸出手指轻轻刮了下小姑娘冻得有点发红的小鼻尖,“结实可不是靠颜色堆出来的哦。”

他拿起一根赭石色的蜡笔,随意却带着章法地在阿普画的山坡轮廓边缘线上扫了几下,又轻又重,又实又虚,笔尖还在几个地方点戳出纹理,“喏,这样试试?留点白,空一点地方,让看的人自己去想,那里面也许藏着春天要发芽的小草呢。”

阿普似懂非懂地点着头,大眼睛里闪烁着崇拜的小星星:“小川叔叔好腻害!”

“那是,”迟闲川毫不谦虚地接受赞美,下颌微扬,嘴角勾起一抹慵懒却生动的笑意,又忍不住打了个小小的呵欠,把怀里的热水袋往羽绒服里又缩了缩,“呼……这风,还是带着点小刀子。啧……”他抱怨着。

就在这时。

“嫌冷,不回烧着暖气的屋里画,非要坐在这冰疙瘩上拉阿普一起挨冻?”一个清朗中带着几许不赞同的声音自身后响起。

两人同时回头,只见陆凭舟不知何时已站在石桌旁。他穿着一身剪裁合体的深驼色羊绒大衣,一条灰色羊绒围巾随意地搭在颈间,鼻尖和颧骨被山间的风吹染上一点薄红,金丝眼镜后的眼眸深邃沉静,如同蕴着寒潭的秋水,此刻正带着一丝无奈望着他们。他把刚从山脚下集市买回来的热乎乎糖炒栗子放在石桌上,香甜温润的热气立刻在寒冷的空气里弥漫开一小块诱人的地盘。

被点名的迟闲川浑不在意,像只被人惊扰的猫般懒洋洋地把下巴搁回热水袋上,只从喉咙里发出一个无意义的哼声:“你懂什么?这叫‘外师造化,中得心源’,懂不懂?画室那惨白的灯光能画得出山魂雪魄?”他吸了吸鼻子,目光精准地锁定在栗子袋上,“再说了,屋里哪有这刚出炉、油亮亮、香喷喷的糖炒栗子闻着暖和?是吧阿普?”

被陆凭舟从石凳上稳稳抱起来的阿普瞬间化身树袋熊,扭动着小身子兴奋地把刚完成的“大作”往陆凭舟眼前举:“舟舟叔叔快看!阿普画的山!有小川叔叔教的……嗯……‘留白’!”

陆凭舟一手稳稳抱着小丫头,一手细心帮她整理蹭歪了的毛茸茸虎头帽和围巾,又把那双为了画画方便而摘掉的小熊手套仔细给她戴好,这才接过那本画纸。

只见那纸上,一座用深绿色蜡笔狠狠涂刷、上面再胡乱点上歪歪扭扭白色点点当作雪的“山”雄踞中央,山下是大面积的、深浅不均的褐色和蓝色,天空一角还有个用明黄色画得圆不圆方不方、但努力放射光芒的太阳。更引人注目的是画面左边,一个穿着蓝色衣服、勉强能认出人形的火柴人,旁边还有一道突兀的红色蜡笔涂鸦。

陆凭舟眼底的笑意几乎要溢出来,镜片后的寒潭仿佛瞬间被春风融化,荡漾起温柔的涟漪。他看得极认真,指着那红色涂鸦,声音温和得能化开冰:“嗯,阿普画得很有想法。深绿色是山上的松树,白色是刚下的雪,黄色是给我们送暖和的太阳……”他停顿了一下,带着点好奇指向那块红:“这里……是小川叔叔吗?他站在……这个红的是什么旁边?”

阿普用力点头,小辫子也跟着晃悠:“嗯!小川叔叔说他在这里……在……‘晒太阳发呆’!”

陆凭舟一愣,随即低笑出声,胸腔微微震动,连带着怀里的阿普也跟着咯咯笑起来。

一旁正抱着热水袋“冥想”的迟闲川立刻抗议:“什么叫‘发呆’,注意用词,这叫‘采日华以养神’,懂不懂?是修行!”他坐直了身体,指着画本上那团扎眼的红色,“还有,我这身道袍明明是靛青色,怎么到了阿普笔下成红的了?不知道的还以为我这观主改行要cosplay过年的门神呢。”

“因为小川叔叔穿红衣服好看!”阿普理直气壮,小手指着迟闲川怀里的热水袋,那袋子就是大红色,“像过年!像灯笼!喜庆!红彤彤!”

“噗!” 陆凭舟再也忍不住,低沉的笑声在清冷的冬日庭院里漾开,惊得枝头几只麻雀扑棱棱飞起。

迟闲川扶额做头痛状:“完了完了,完了!这小丫头片子,审美彻底被满堂那‘红红火火恍恍惚惚’的风格带偏了!满堂!满堂!”他作势要喊。

远处正和香客说话的赵满堂耳朵莫名一烫,条件反射地摸了摸自己今天特意换上的那件大红毛衣后背,嘟囔道:“怎么感觉后背凉飕飕的……”

这边迟闲川还在语重心长:“阿普,你小川叔叔我虽然不是道士,但讲究的是清、静、寡、淡,看清楚了,”他拽了拽自己的靛青衣领,又比划了下外套里面的白色羊羔绒内衬,“这叫清贵,明白吗?”

阿普大眼睛忽闪忽闪,看看一身清冷靛青的迟闲川,又看看画本上那团代表“小川叔叔”的、热情洋溢的红色涂鸦,再看看抱着自己、穿着稳重深驼色大衣的陆凭舟,小脑袋瓜里信息超载,一片迷茫,小脸都皱成了小包子。

“苍茫的天涯是我的爱~绵绵的青山脚下花正开~”

就在这时,一阵极具年代感、穿透力极强的神曲铃声以炸裂之势从迟闲川口袋中响起,打破了后院的宁静。

陆凭舟:“……”

只见迟闲川面不改色地从他那件厚外套里掏出一台堪称考古文物的砖头状诺基亚,淡定地扫了一眼屏幕上跳动的“司徒教授”,按下接听键:“喂?教授,”声音瞬间切换成懒洋洋的恭敬,“嗯……嗯……复学的事儿……嗯……好……好……知道了……”他一边心不在焉地应着,一边眼神却若有所思地飘远,仿佛透过青灰色的院墙和远处覆雪的峰峦,落向了更遥远、更喧嚣的尘世。

挂了那台“砖头”,迟闲川一抬头,就看到一大一小两张脸——阿普窝在陆凭舟怀里,陆凭舟一手揽着小姑娘,一手自然地将她帽子上的小绒球理好——两张脸上的如出一辙的好奇表情都定定地落在他身上。

他扬了扬那台古董手机:“司徒老师,又催命了。问我到底想好回学校没。”

陆凭舟的眼神微微一凝:“你……决定了?”声音里听不出太多波澜,带着他一贯的沉静。

迟闲川把怀里捂热乎的热水袋塞给阿普抱着,活动了一下在石凳上坐僵了的脊背,重新把自己摊回凳子里。阳光正好落在他半边脸上,镀上一层浅金色光晕。他唇角勾起一个随性自在的弧度:“决定了。还是你说得对,我这月涧观观主,和京市大学哲学系的学生,八竿子也打不着冲突啊。白天啃啃康德、海德格尔那些能把人牙崩碎的硬骨头,晚上回来啃啃鸡腿儿画两张符箓……啧,这日子美得很嘛。”

他顿了顿,眼风轻飘飘地扫向陆凭舟,眼底闪过一丝狡黠,“所以嘛,陆、大、教、授……”

他故意拖长了调子,带着促狭的笑意:“恭喜你,成功晋级为月涧观观主暨京大复学生——迟、闲、川同学的专属司机。怎么样?惊不惊喜?意不意外?”

陆凭舟看着他在阳光下微微眯起的桃花眼里那一簇跳动的、带着得逞小得意和恶作剧光芒的神采,胸腔里那份被山风冷气驱散的暖流无声地回涌上来。唇角抑制不住地向上弯起,形成一个极其好看且真切的弧度:“恭喜你,迟同学。”

“哟!都在呢!挺热闹啊!”

方恕屿爽朗带笑的声音裹着一股冬日里的阳刚气,从月亮门后传来。他穿着一身深色休闲夹克,大步流星地走进后院,身形高大挺拔,步履沉稳,只是眉宇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难得休息一天,爬爬山看看雪景。”

“方队?”迟闲川挑眉,故意模仿阿普的口吻,拖长了点调子,“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又来我这小观视察工作?还是说……”他眯起眼,像只算计的狐狸,“良心发现准备捐点香油钱,支援一下我们这座快被风吹散架的文物保护单位?”

方恕屿被他那副懒散里透着精明的模样逗笑,抬手作势要敲他脑门儿:“去你的!真把我当冤大头提款机了是吧?次次来都说这句!”目光一转,落在陆凭舟怀里的阿普身上,立刻绽放出极其灿烂、几乎能融化冰雪的笑容冲了上去:“嘿!我们小阿普宝贝!想叔叔了没有?”

阿普抱着热水袋,甜甜地叫了声:“小鱼叔叔好!”伸出小手指方恕屿掏口袋的动作——自从跟着迟闲川久了,阿普在认字方面还处于起步阶段,不认识那个复杂的“屿”字,所以自动简化成了“鱼叔叔”,方恕屿对此也只能哭笑不得地认了。

方恕屿变魔术似的从羽绒服口袋里掏出一小盒包装精美的水果酸奶软糖,小丫头眼睛瞬间亮成两个小灯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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