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一品烟客
菌王崩溃扬起的腐朽尘埃尚未完全落定，空气中弥漫着浓烈的、如同万年墓穴开启般的陈腐与死亡气息。曾经光怪陆离的菌林，此刻只剩下扭曲、黯淡、迅速枯萎的残骸，如同大战过后尸横遍野的战场。
唯一的光源，来自陈默。
他周身的星辉脉络稳定地散发着清冷柔和的光芒，照亮了周围一小片狼藉的河滩。这光芒纯净而深邃，与之前菌林那诡异冰冷的荧光截然不同，带着一种安抚人心的力量，也驱散着空气中残留的些许阴寒。
莎依拉和朔风站在光晕的边缘，神情复杂地看着核心处的陈默。他半能量化的躯体呈现出一种非人的、近乎神圣的美感，但那熟悉的轮廓和眼神，又明确地告诉他们，这依旧是那个与他们并肩作战的同伴。
“陈默……你……”莎依拉忍不住开口，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自然祭司的感知让她对生命形态的变化极其敏感，她能感觉到陈默此刻的状态既非纯粹的生灵，也非死物，更像是一种……能量的高度有序聚合体，充满了生机与星辰的律动，却又脱离了血肉的范畴。
陈默抬起那只星光流转的“手”，微微握拳，感受着其中涌动的、如臂指使的星辰之力。他尝试着收敛光芒，那遍布躯体的星辉脉络便缓缓隐去，外表恢复成了近似常人的模样，只是皮肤下隐约有星芒流动，眼眸深处也仿佛沉淀了一片星空。胸膛处，那星辰核心平稳搏动，如同第二颗心脏，为他提供着源源不断的力量，也镇压着右臂那彻底偃旗息鼓、仿佛被“吓住”了的墟毒。
“我……还好。”陈默开口，声音恢复了更多的常态，只是依旧带着一丝空灵的回响，仿佛来自很远的地方。“发生了一些……意料之外的变化。但‘我’还是我。”他看向莎依拉和朔风，眼神诚恳。现在不是详细解释的时候，但他必须稳住同伴。
朔风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惊涛骇浪。守夜人的训练让他对超出理解的事物有更强的接受能力。他点了点头，目光扫过周围崩塌的岩壁和汹涌的暗河：“此地不宜久留。上面的动静停了，但鬼面殿的人绝不会轻易放弃。他们很可能在寻找新的入口，或者……等待我们出去。”
他的判断没错。菌王崩溃引发的地陷恐怕改变了上方的结构，追兵一时被阻，但危机远未解除。
“我们必须沿着暗河继续向下。”陈默指向下游那无尽的黑暗，他胸膛的核心传来微弱的牵引感，并非星枢碎片的共鸣，而是融合了那块“星骸”后，对某种更宏大“星轨”的模糊感应，与脑海中那个古老坐标的方向隐隐契合。“我能感觉到，下游有出路，也可能是……我们下一步该去的地方。”
他没有提及脑海中那些破碎的信息和古灵的低语，“巡天司”、“星轨”、“终焉归墟”这些词汇太过惊世骇俗，在确定更多真相前，不便透露。
莎依拉和朔风没有异议。留在这里只能是等死。
三人迅速检查了一下那两名昏迷的卫士，他们气息平稳，只是受到震荡和之前菌林精神攻击的影响，暂时未能苏醒。朔风撕下衣襟，重新包扎了自己左臂和小腿的伤口，陈默也尝试调动星辰之力，凝聚出一缕温和的星辉，拂过朔风的伤处。那星辉蕴含着奇异的生机，伤口处的灼痛感顿时减轻，流血也止住了，甚至隐隐有加速愈合的趋势。
朔风惊讶地看了陈默一眼，点了点头，没有多问。
准备停当，陈默再次成为光源，走在最前。朔风背负一名卫士，莎依拉搀扶另一名，五人沿着冰冷的暗河，向下游跋涉。
失去了菌林荧光，黑暗变得浓稠而具有压迫感。只有陈默身上散发的星辉，如同黑夜中的孤灯，照亮脚下湿滑的河滩和嶙峋的怪石。河水幽蓝深邃，流速似乎比之前更快，水声在空旷的地下洞穴中回荡，更添几分寂寥。
一路无话，只有沉重的呼吸和脚步声。
走了约莫半个时辰，地势开始变得陡峭，暗河前方传来了隆隆的水声，越来越大，最终震耳欲聋。
“是瀑布！”朔风大声喊道，在轰鸣的水声中，他的声音也显得微弱。
前方，暗河的尽头是一个断崖，河水在此倾泻而下，落入下方深不可测的黑暗中，形成一道壮观的地下瀑布。断崖对面，隐约可见另一侧的岩壁，距离颇远。而瀑布两侧，并非完全无路，有狭窄的、被水汽浸透的天然石桥和可供攀爬的岩架，蜿蜒通向下方，不知通往何处。
“必须下去！”陈默感知着胸膛核心传来的牵引，方向正是瀑布之下。
寻找路径的过程小心翼翼，湿滑的岩石和震耳欲聋的水流都带来了极大的危险。陈默利用对能量的精细掌控，在脚下凝聚出微小的星辉着力点，增加摩擦，并时而伸手拉住莎依拉和朔风。他的新能力在这种环境下展现出了极大的实用性。
经过一番艰难的攀爬，他们终于来到了瀑布的下方。这里是一个巨大的地下湖泊，瀑布注入其中，激起漫天水汽，使得空气中弥漫着潮湿的寒意。湖泊的水并非完全黑暗，反而呈现出一种极其微弱的乳白色荧光，仿佛水中溶解了某种发光的矿物质。
而在湖泊的对面，靠近岩壁的地方，赫然出现了一个人工开凿的痕迹！
那是一个半淹没在水中的、拱形的石门。石门材质非石非玉，呈现出一种暗沉的金属质感，上面雕刻着早已被岁月和流水侵蚀得模糊不清的图案，隐约能看出星辰、云纹以及某种仪仗的轮廓。石门半开着，里面黑黢黢的，不知通向何方。
这绝非天然形成！
陈默胸膛的星辰核心，在见到这石门的瞬间，猛地加速搏动了一下！一股强烈的、带着悲凉与熟悉的悸动传来。
就是这里！那古老坐标的指向，那星骸古灵隐约指引的方向！
“那里……”莎依拉也注意到了石门，她的自然感知在这里再次受到了强烈的干扰，但那石门散发出的古老、沉寂、非自然的气息，让她本能地感到不安。
朔风眼神锐利如鹰，他仔细打量着石门周围的岩壁和水痕：“看痕迹，这石门存在了极其漫长的岁月，水位似乎曾经更低。这不像是鬼面殿的风格，倒像是……更古老的遗迹。”
鬼面殿，巡天司，古老的守夜人……这片戈壁的地下，究竟埋藏了多少秘密？
三人涉水向着石门靠近。湖水冰冷刺骨，那乳白色的荧光似乎并无害处，只是让水下的一切都显得朦胧不清。
就在他们即将抵达石门前的浅滩时——
陈默猛地停下脚步，瞳孔骤缩！
空明状态捕捉到了一丝极其隐晦、却与周围环境格格不入的能量波动！并非来自石门内部，而是来自……他们侧后方的湖水深处！
几乎在他察觉的同一时间！
哗啦——！
一道巨大的、缠绕着漆黑水草和惨白骨骼的触手，猛地破开湖面，带着恶臭的腥风和冰冷的死气，如同巨大的鞭子，朝着队伍最后方的、由莎依拉搀扶的那名昏迷卫士狠狠抽去！
这触手并非血肉构成，而是由精纯的墟界能量混合着湖底的沉淀物和骸骨凝聚而成！其上散发出的气息，与陈默右臂曾经封印的墟毒同源，却更加庞大、更加暴虐！
是潜藏在这片奇异湖泊中的……墟界生物？！
它一直潜伏着，等待着猎物靠近，等待着这致命一击！
“小心！”陈默厉喝，反应快到了极致！
他周身星辉暴涨，左手虚握，一柄完全由星辰之力凝聚的、光芒璀璨的光矛瞬间成型！没有丝毫犹豫，他用尽全力，将光矛向着那巨大的墟能触手投掷而去！
光芒撕裂了昏暗的水汽，带着净化与毁灭的气息！
然而，那触手的速度太快，距离莎依拉和那名卫士太近！
光矛后发先至，精准地贯穿了触手的中段！
轰！
星辰之力与墟能猛烈碰撞，发出沉闷的爆响！触手被炸断一截，黑色的能量如同污血般喷溅，发出刺耳的腐蚀声。
但触手的前端，依旧带着恐怖的惯性，狠狠扫过！
莎依拉只来得及将那名卫士奋力推向一旁，自己却被触手的边缘重重扫中后背！
“噗——！”她喷出一口鲜血，身体如同断线的风筝般向前飞跌出去，落入冰冷的湖水中，瞬间被乳白色的荧光湖水吞没！
“莎依拉！”陈默和朔风目眦欲裂！
而湖面之下，更多的、缠绕着骸骨与水草的墟能触手，正如同群蛇出洞般，疯狂涌出！
第二百三十一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