药膏冰凉的触感透过伤口渗入,却丝毫无法缓解云染脸颊和耳根那燎原般的滚烫。夜珩指尖那小心翼翼的动作,与他平日杀伐果断、毒舌冰冷的形象形成了巨大的反差,像一根羽毛,不轻不重地搔刮着她的心尖。
她很重要。
这四个字还在耳边嗡嗡作响,每一个音节都带着沉甸甸的分量,砸得她头晕目眩,几乎无法思考。她只能怔怔地仰着头,看着他那张近在咫尺的、无可挑剔的俊颜,看着他低垂的眼睫,看着他紧抿的、线条优美的薄唇。
空气仿佛凝固了,只剩下彼此交织的、略显急促的呼吸声,和灯花偶尔爆开的轻微噼啪声。
夜珩的动作很慢,很仔细,仿佛在对待一件稀世珍宝。直到将那处不算深的爪痕完全涂抹均匀,他才缓缓收回手。
指尖离开皮肤的瞬间,云染竟莫名感到一丝失落。
夜珩直起身,将药膏放回药箱,动作恢复了以往的利落。他背对着她,整理着药箱里的瓶瓶罐罐,声音听不出情绪,却比刚才少了几分冰冷:“这几天不要沾水,灵力运转避开伤处。”
“……嗯。”云染低低地应了一声,声音细若蚊呐。她慌忙低下头,不敢再看他,手指无意识地绞着衣角,心跳依旧快得不成样子。
房间里再次陷入一种微妙的沉默。
云染只觉得坐立难安,脸颊的热度迟迟不退。她偷偷抬眼,瞄向他挺拔的背影,心里乱成一团麻。
他是什么意思? “你很重要”……是哪种重要?是像他对学院、对星辰罗盘那种责任意义上的重要?还是……
她不敢再想下去。
“那个……我……”她嚅嗫着开口,想找个借口离开这令人窒息的气氛。
就在这时,夜珩忽然转过身,手里拿着一个眼熟的白玉瓶,正是之前他留在她那里的那种疗伤丹药。
“拿着。”他将玉瓶递过来,目光落在她依旧泛红的脸颊上,顿了顿,补充道,“每日一粒。”
云染接过玉瓶,指尖不可避免地触碰到他微凉的指尖,像被细微的电流击中,猛地缩回手,将玉瓶紧紧攥在手心。
“谢谢……殿下。”她垂下眼睫,声音依旧很小。
夜珩看着她这副鸵鸟样子,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只是淡淡道:“回去吧。”
云染如蒙大赦,几乎是立刻从榻上跳了下来,也顾不上肩头的些许疼痛,低着头就往门口冲。
“等等。”
他的手忽然伸过来,拦在了她面前。
云染脚步一顿,心脏又提到了嗓子眼。
夜珩的手却只是虚虚一拦,并未碰到她。他从袖中取出一枚样式古朴、闪烁着微弱银光的符箓,递到她面前。
“传送符。遇到无法应对的危险,捏碎它,可瞬间传送回此地。”
云染看着那枚符箓,又抬头看了看他。他的眼神依旧深邃,却不再有刚才那种几乎要将人灼伤的热度,恢复了平日的冷静,甚至带着一丝不容拒绝的强势。
她迟疑了一下,还是伸手接了过来。符箓入手温润,带着他指尖残留的凉意。
“走吧。”他收回手,让开了路。
云染不再停留,握紧手中的玉瓶和符箓,几乎是逃也似的跑出了这间让她心慌意乱的屋子,冲进了外面的夜色中。
直到跑出很远,远离了那座清幽院落,她才敢停下来,靠在冰冷的墙壁上,大口大口地喘息。
夜风一吹,脸上的热度稍稍退却,但心脏依旧在胸腔里疯狂擂动。
她抬起手,看着掌心那枚温润的玉瓶和闪烁着微光的传送符,又摸了摸腕间那枚数次救她于危难的青铜臂环。
“你很重要……”
他的话再次在脑海中回响。
这一次,心底涌上的,不再仅仅是慌乱和无措,还有一种细微的、如同破土春芽般的、带着涩然的甜意。
她好像……有点明白他的意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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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来的日子,云染感觉自己像是踩在云端,整个人都有些飘飘然的。修炼时偶尔会走神,嘴角不受控制地微微上扬,又在意识到后迅速板起脸,假装一切如常。
“躺赢队”的训练照旧,只是少了云鹏,队伍终究有些不完整。胡八道似乎也知道了黑风寨的事情,看云染的眼神更加古怪,训练时却不再像以前那样往死里操练她,反而指点了几句关于灵力精细操控和神魂防御的技巧。
木小雅和铁牛私下里偷偷问过她那晚被夜珩殿下带走后发生了什么,被云染含糊其辞地搪塞了过去。两人见她不愿多说,也识趣地不再追问,只是看她的眼神里多了几分心照不宣的暧昧和羡慕。
关于云鹏的处置,学院一直没有公开宣布。云染旁敲侧击地向胡八道打听过,老头儿只是哼了一声:“那小子命是保住了,但死罪可免,活罪难逃,这辈子估计是别想离开刑堂地牢了。也算他咎由自取。”
云染听了,心里有些不是滋味,却也知道这或许已经是最好的结果。
期间,她再没有见过夜珩。他仿佛又回到了那个高高在上的、遥不可及的位置。只是腕间的臂环,怀中的丹药和传送符,无声地提醒着那晚并非梦境。
这天,云染正在后山练习胡八道新教的一种名为“水镜幻身”的障眼法,试图将水灵力凝聚成与自身一般无二的幻影,用于迷惑敌人。
这法术对灵力操控和精神力要求极高,她练习了许久,幻影依旧显得呆板模糊,维持时间也极短。
正练得满头大汗,一道略带戏谑的熟悉嗓音忽然在她身后响起:
“灵力流转滞涩,精神力分散,形似而神不似。你这幻身,骗三岁孩童都勉强。”
云染动作一僵,猛地回头。
只见夜珩不知何时站在不远处的一棵古树下,双手环胸,斜倚着树干,正似笑非笑地看着她。他今日未着玄衣,换了一身月白色的常服,少了几分平日的冷厉,多了几分清贵慵懒,在斑驳的树影下,好看得有些不真实。
云染的脸“唰”地一下就红了,一半是羞窘,一半是猝不及防的心跳加速。
“殿、殿下……”她慌忙收起灵力,那勉强维持的水镜幻身“噗”地一声溃散成水汽。
夜珩踱步走过来,目光在她泛红的耳根上停留了一瞬,唇角似乎弯了一下,随即恢复如常。
“看好了。”
他并未多做解释,只是并指如刀,随意地在身前一划。
刹那间,水流凭空汇聚,光影扭曲,一个与他一模一样、连眼神气质都别无二致的“夜珩”瞬间成型,静静地站在他身侧!
两个夜珩!
云染看得目瞪口呆!这幻身……太真实了!甚至连周身那若有若无的灵力波动都模拟得一般无二!
“灵力需如臂指使,心神需高度统一。”夜珩(本体)淡淡开口,同时,那幻身也同步做出了开口的动作,声音、口型丝毫不差!“幻身并非死物,需赋予其‘神’。你的精神力,便是它的魂。”
他一边说着,那幻身一边开始演练一套基础剑法,动作行云流水,剑气纵横,与真人施展毫无区别!
云染看得心神摇曳,仿佛打开了一扇新世界的大门。她之前只想着凝聚出外形,却从未想过要赋予其“神韵”!
夜珩演示了片刻,便散去了幻身,走到她面前:“再试一次。”
他的靠近带来一股无形的压力,云染紧张得手心冒汗,深吸一口气,努力回想他刚才的演示,再次尝试凝聚水镜幻身。
这一次,她不再仅仅追求形似,而是尝试将一部分心神沉入其中,试图赋予其一丝灵动的“神”。
过程依旧艰难,幻影依旧模糊,但似乎……比之前多了一丝微弱的“生气”?
夜珩在一旁静静看着,没有出声打扰,直到她灵力耗尽,幻身再次溃散,才开口道:“有点进步。记住这种感觉,勤加练习。”
他的语气平淡,却带着一种肯定的意味。
云染心中微喜,点了点头:“谢谢殿下指点。”
夜珩“嗯”了一声,目光落在她因为练习而微微汗湿的额发上,忽然道:“跟我来。”
说完,也不等她回应,便转身朝着后山更深处的方向走去。
云染愣了一下,看着他挺拔的背影,犹豫了一瞬,还是抬脚跟了上去。
夜珩带着她穿过一片茂密的竹林,来到了一处隐藏在瀑布之后的天然洞穴前。
瀑布轰鸣,水汽弥漫。
“进去。”夜珩示意。
云染疑惑地看了他一眼,依言走入洞穴。
洞穴内部并不深,却别有洞天。中央有一汪不过丈许方圆的清澈水潭,潭水散发着浓郁的灵气,水面上氤氲着淡淡的七彩霞光。更奇特的是,潭底似乎铺满了某种会发光的晶石,将整个洞穴映照得如梦似幻。
“这是……灵眼之泉?”云染惊讶地睁大了眼睛。灵眼之泉乃是灵气汇聚之地,极其罕见,在此修炼一日,堪比外界十日!
“嗯。”夜珩走到潭边,负手而立,“此地灵气纯净浓郁,且有静心凝神之效,对你修炼水属功法和锤炼神魂大有裨益。以后每日可来此修炼两个时辰。”
云染怔怔地看着他,又看了看这处显然是精心布置过的修炼宝地,心里涌起一股巨大的暖流,鼻子有些发酸。
他……竟然将如此珍贵的修炼之地分享给她?
“殿下,这太贵重了……”她下意识地想要拒绝。
夜珩转过身,看着她,眼神深邃:“给你,便拿着。”
他的语气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霸道,却又奇异地抚平了她心中的不安。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她手腕上的臂环,声音低沉了几分:“尽快变强。未来的风雨,不会小。”
云染心头一凛,听出了他话中的凝重。联想到星辰罗盘风波,黑渊峡谷的变故,还有云家的蠢蠢欲动……她确实需要尽快提升实力。
“我明白了。”她不再推辞,郑重地点了点头。
夜珩看着她眼中燃起的斗志,眼底闪过一丝几不可查的满意。他没再多言,转身便欲离开。
“殿下!”云染忽然叫住他。
夜珩脚步一顿,回头看她。
云染看着他,深吸一口气,鼓足勇气,问出了那个盘旋在心底许久的问题:“你……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
是因为愧疚?补偿?还是……别的什么?
夜珩沉默地看着她,洞穴内只有瀑布隐约的轰鸣和水潭粼粼的波光。
他的目光在她脸上流转,仿佛在审视,又仿佛在斟酌。
良久,他才缓缓开口,声音在空旷的洞穴里显得有些缥缈,却字字清晰地落入云染耳中:
“我想对谁好,需要理由吗?”
说完,他不再停留,身影一晃,便已消失在瀑布之外。
留下云染独自一人站在灵气氤氲的水潭边,看着他消失的方向,耳边反复回响着他那句霸道又任性的话。
心跳,再次失控。
她慢慢蹲下身,伸手触碰那微凉的潭水,嘴角却抑制不住地,一点点扬了起来。
或许……她可以……稍微期待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