凯撒劫后余生的感叹在浩瀚的图书馆内回荡，余音袅袅，却无法驱散那因“群星之主”之名而凝结的沉重氛围。
拉德维格那颗曾经无法无天的龙心，此刻仍在胸腔里狂跳不休，每一次搏动都像是在提醒他，自己方才距离整个世界的彻底终结有多么近。
他头顶上的小紫，那个紫色的小球，依然没有从极致的惊恐中恢复过来。
它把自己蜷缩得更紧了，两只小爪子死死抠着拉德维格坚硬的龙角，仿佛那是风暴中唯一的锚点，身体的抖动频率没有丝毫减弱。
就在这片几乎凝固的寂静中，斯特迪文终于打破了沉默。
他那张古井无波的脸上看不出任何情绪，仿佛刚才那场足以颠覆世界认知的对话，不过是一场无关紧要的闲谈。
他扫视了一圈，目光在心有余悸的凯撒、目瞪口呆的拉德维格以及瑟瑟发抖的小紫身上短暂停留。
“既然该交代的都交代了，现在我们可以出发，前往原初之界了……”
他的声音一如既往地平稳，没有任何起伏，却像一颗投入死水潭的石子，瞬间在拉德维格的心湖中掀起滔天巨浪。
“欢愉之神所处的原初之界，离我们现在的世界相隔甚远。至少都需要跨越两个位面……”
斯特迪文的目光转向若有所思的凯撒，那双深邃的眼眸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精光，随即又落回拉德维格身上，看着他那副还没缓过神来的蠢样子，微微摇了摇头。
“第一个位面对于凯撒来说再熟悉不过了，那便是星界。你作为恒星之龙，经常在那里往返，有你在，我不需要什么担心的……”
“不是吧！”
拉德维格再也压抑不住内心的惊骇，他那巨大的龙首猛地一甩，几乎要把头顶的小紫给甩飞出去，
“斯特迪文，还他妈要跨越几个世界啊？现在后悔还来得及不？那份魔金书籍还给你，这趟浑水我不趟了！”
斯特迪文只是淡淡地瞥了他一眼。
没有愤怒，没有嘲讽，甚至没有丝毫情绪波动。
那眼神平静得如同万年不化的寒冰，却蕴含着一种超越生死的绝对意志。
一股深入骨髓的寒意顺着拉德维格的脊椎急速上窜，瞬间冻结了他所有即将脱口而出的抗议。
他感觉自己的灵魂仿佛被浸入了冰冷的冥河，任何反抗的念头都在那一眼之下化为齑粉。
他把剩下的话，连同满腔的恐惧与不甘，硬生生咽了回去。
“第二个位面，”斯特迪文仿佛没有察觉到拉德维格的心理活动，继续用他那不带任何感情色彩的语调说道，
“据我所知，离欢愉之神大人所在的世界最近的，应该被称为无尽之海的地方……”
“等等，我还有问题！”
拉德维格的声音嘶哑了几分，他知道自己已经上了这条无法回头的贼船，既然反抗无效，那就必须弄清楚自己将要面对的是什么。
“为什么要这么复杂？原初之神不都在原初之界吗？我们不能直接传送过去，找到那个叫什么莉瑞尔-艾拉的神明吗？”
斯特迪文嘴角勾起一抹微不可察的弧度，像是对一个孩童天真问题的莞尔。
他没有立刻回答，反倒是旁边的凯撒，已经从之前的惊惧中彻底平复下来，接过了话头。
“拉德维格，你的认知太过局限了。”
凯撒的彩金色竖瞳中恢复了身为圣龙王的威严与自信，
“原初之界，比我们脚下的这个世界，以及你所知的所有位面加起来，还要大了无数倍。它并非一个统一的国度，而是对那七位至高存在所掌控领域的一个统称！”
他顿了顿，似乎在组织语言，好让拉德维格这个“乡下魔龙”能够理解。
“你要知道，这七位之间的关系并不和睦，甚至可以说是彼此敌视。”
“因此，每一位原初之神都掌握着无数个维度与位面，构筑成自己绝对无法被侵犯的神域。我们口中的‘原初之界’，不过是对这七个庞大到无法想象的神域群落，做一个笼统的称呼罢了。”
拉德维格巨大的龙嘴微微张开，他努力消化着这些颠覆性的信息。
“我的乖乖，这什么跟什么呀……”
“是的，圣龙王凯撒说的不错。”斯特迪文很自然地接过话语，凯撒的解释总是精准而扼要，
“要想去寻找欢愉之神，最近的路途就是先跨越星界，再横渡无尽之海。在那之后，我们才能抵达那位无所不能的原初之神所庇护的领域边缘……”
凯撒唯恐这个脑子时常不在线的灭世魔龙王没听懂，再次补充道：
“我给你举个例子你就清楚了。假设，只是假设，咱们要去寻找那位……群星之主。”
提到这个名号时，他的声音还是不自觉地压低了许多，
“唯一的路径，就是先通过星界，再穿越那片真正浩瀚无垠的宇宙之界，最终才有可能抵达群星之主所在的原初之界！每一个神明的领域，都有其独特的‘前置世界’作为屏障和通道。”
拉德维格这下彻底明白了，他木讷地点了点巨大的龙首，喃喃自语：
“原来这几位原初之神，都住在不同的维度象限里，只不过都用‘原初之界’来统称……”
“正是如此。”
斯特迪文点了点头，目光再次锁定凯撒，
“而要想安全地前往欢愉之神所在的原初之界，凯撒，你必须全程维系着我们穿梭位面的路径。”
“否则，我们这些来自异世界的生灵，其存在法则与目标位面格格不入，会瞬间被那里的世界法则排斥、扭曲，最终彻底湮灭在不同维度的夹缝中，从所有的时间线上被抹去，永远迷失。”
他话锋一转，语气中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肯定。
“所以，有凯撒在，我们此行的成功几率，增加了不少……”
这句话像一道闪电劈进了拉德维格的脑海。
他那颗刚刚平复下来的龙心猛地一抽。
成功几率……增加了不少？
拉德维格的龙脑飞速运转，一个冰冷而可怕的想法在他心中回想起。
他猛地转头，金色的竖瞳死死盯住斯特迪文那张平静的脸。
如果凯撒的出现，是让成功率“增加”，那岂不是说，在凯撒出现之前，这个该死的至圣法师，原本的计划里，是由他来维持那条位面通道的……
而自己则需要单独一龙穿梭两个位面，去拜见一位真正意义上，无所不能的原初之神！
他张了张嘴，想出口成脏，却发现任何怒骂和质问在此刻都显得苍白无力。
他已经收了好处，也见识了对方根本不容拒绝的手段。
没有后悔药了。
拉德维格重重地喷出一口灼热的龙息，带着认命般的决绝。
“我没什么问题了。”
他一字一顿地说道，声音低沉而有力，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反正我就屁颠屁颠跟在你后面，出什么事情你顶着就好，斯特迪文！”
斯特迪文闻言后，只是随意地打了一个响指。
那清脆的声响仿佛是某个古老法则的开关。刹那间，拉德维格只感觉周围的光影被一只无形巨手粗暴地揉捏、折叠、再猛然扯开。
他和他头顶上紧紧抓着龙角的小紫，连同旁边的凯撒，瞬间被卷入了一场光怪陆离的旋涡。灵魂仿佛被从庞大的龙躯中短暂剥离，又在下一秒被狠狠地塞了回去。
当意识重新稳固，眼前的景象已然天翻地覆。
他们置身于一个奇特而宏伟的房间。脚下，一块块六边形的魔砖严丝合缝地拼接在一起，表面铭刻着复杂的纹路，正稳定地释放着柔和的淡黄色光晕，将整个空间映照得一片温暖。
然而，真正让拉德维格心神剧震的，是房间的顶部。
那里并非寻常的穹顶或天花板，而是一块巨大到无法估量、宛如透明水晶般的特质玻璃。
透过这层玻璃，所能看到的，是真正的、令人灵魂颤栗的无垠苍穹。
深邃的黑暗是永恒的背景，无数璀璨的群星在其中缓缓流转，拖曳出或长或短的光轨。
它们并非静止的画作，而是拥有着各自的生命与轨迹，在沉默中演绎着宇宙的宏大诗篇。
更让拉德维格龙瞳紧缩的是，在那星海之间，时不时会有一些模糊不清的巨大身影一闪而过。
它们庞大到难以用任何已知生物去衡量，有的形如游鱼，却比山脉更巨；有的状若羽蛇，光是其掠过时带起的光尘，就足以覆盖一片星域。
“欢迎来到我的观测大厅……几位。”
斯特迪文那悠远而平稳的话语在空旷的大厅中回响，
“如你们所见，顶上的这些星辰，并非单纯的光点。它们，正是那一个个鲜活的多元世界。”
“现在，我们要准备出发了……”
他的话音刚落，一旁的凯撒却向前踏出一步，接过了话头，语气中带着前所未有的凝重。
“拉德维格，斯特迪文，小紫，你们一路上一定要多加小心！”
下一刻，凯撒那两对雄壮的金色巨翼猛然扇动。
伴随着一声穿透灵魂的龙鸣，一圈圈实质般的金色波纹以他为中心骤然扩散开来。
整个观测大厅都被这股神圣而磅礴的力量所充斥，空气中弥漫着恒星般的炽热与威严。
很快，彩金色的太阳纹章在光芒的交织中缓缓成型，分别烙印在拉德维格、斯特迪文和小紫的身上。
那纹章出现在拉德维格粗壮的右臂青铜龙鳞之上，宛如天生；而在小紫和斯特迪文的身上，则分别浮现在他们左手的手心。
一股温暖而强大的力量顺着纹章渗入体内，仿佛与遥远星界的某颗恒星建立了直接的联系。
“这是我的圣龙祝福。虽然我无法与各位亲自前往，但有了这个纹章，我便可以与你们共享视野。若有任何突发状况，我也可以即时给予你们指引……”
凯撒并未开口说话，他那威严的声音却如同洪钟大吕，清晰地在拉德维格、斯特迪文和小紫的脑海中直接响起。
“我会在这里，动用我全部的力量，为你们维系住那条来往于位面之间的脆弱路径。”
“请各位，务必多加小心！”
凯撒的话语再次传来，每一个字都蕴含着沉甸甸的分量。
斯特迪文平静地看了一眼凯撒，微微颔首。
“多谢了，我的老朋友。要长时间维系一条跨位面通道，对于魔力的消耗是天文数字。除了你以外，我没有第二个能放心的人选。”
说完，斯特迪文的目光转动，最终如同两枚精准的钉子，牢牢地停留在了拉德维格的身上。
感受到至圣法师那意味深长的注视，魔龙王心中一阵没来由的烦躁。他甩了甩巨大的头颅，发出沉闷的低吼。
“一直看着我干嘛？怎么，你良心发现了，觉得坑了本大爷，要多送我点东西作为补偿了？”
斯特迪文闻言，嘴角那微不可察的弧度再次浮现，他竟是温和地一笑，说道：
“是啊，魔龙王，你怎么会知道，我正准备送你一个好东西呢？”
话音刚落，斯特迪文摊开手掌，一个巴掌大小、泛着黯淡红光的透明容器凭空出现。
那容器材质不明，却完美地禁锢着其内的能量，但即便如此，一股强大到让拉德维格灵魂都为之颤栗的气息，还是从中渗透了出来。
轰！
拉德维格全身的肌肉瞬间绷紧，每一片青铜龙鳞都仿佛要倒竖起来。
他那庞大的龙躯在一秒钟之内就僵硬得如同石雕，金色的竖瞳死死地盯着那个容器，呼吸都为之停滞。
那是……那是自己的本源魔力！
是他被五大圣王联手封印后，被剥离、分割的本源魔力！眼前这由斯特迪文所保管的、完整的五分之一！
这股气息，他就算化成灰也认得！
一旁的凯撒看到这一幕，脸上并未表现出丝毫震惊，只是那双彩金色的眼眸中，流露出一丝难以言喻的复杂神色。
“斯特迪文……你，你这是什么意思？”
拉德维格艰难地吞咽了一口唾沫，喉咙里发出的声音干涩得像是被砂纸打磨过。
他能感觉到自己心脏在胸腔里狂暴地擂动，每一次跳动都充满了对那份力量的原始渴望。
“你不是早就和本大爷做过交易吗？只有……只有等本大爷帮你除掉那个什么‘秽瞳巨魇’，你才会把属于我的本源魔力还给我！”
斯特迪文听着他的质问，脸上的笑容丝毫未减，只是淡淡地开口，声音里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从容。
“是啊，拉德维格……曾经叱咤风云的灭世魔龙王。”
他把玩着手中那散发着诱人红光的容器，红光映照在他平静的脸上，显得愈发神秘莫测。
“既然我们此行的目的，是前往原初之界，去寻求那位欢愉之神莉瑞尔-艾拉的援助。”
“那么……”斯特迪文的语调微微上扬，仿佛在阐述一个再简单不过的道理，
“为何不顺便请求那位至高无上的存在出手，直接将那个来自异世界的魔物，送回它应该待的老家去呢？”
这句话如同一道惊雷，在拉德维格的脑海中轰然炸响。
他巨大的龙嘴微微张开，一时之间竟不知该如何回应。
斯特迪文手中的容器散发着致命的诱惑力，那黯淡的红光，在拉德维格眼中比世界上最璀璨的宝石还要耀眼。
他甚至产生了一股不顾一切扑过去抢夺的冲动，然而理智却像一盆冰水，在下一秒就浇灭了他心中燃起的火焰。
“如此一来，我们便可一劳永逸。我委托你清除‘秽瞳巨魇’的任务，也就算是你间接完成了。”
斯特迪文的声音带着一种不容置喙的终结意味，
“那么，你寄放在我这里保管的这份魔力，自然也就可以物归原主了！”
这番话，每一个字都像是一柄重锤，狠狠地砸在拉德维格的心头，让他那刚刚因为路途艰险而产生的惊疑和不满，瞬间被一种更加剧烈的、混杂着狂喜、疑惑与荒谬的情绪所淹没。
他的脑子，彻底炸开了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