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先，疯狂的需求可能导致大家盲目扩大生产，忽视质量和管理；其次，价格剧烈波动，中间商囤积居奇，最后吃亏的未必是消费者，很可能是信息闭塞、缺乏议价能力的农民！
九月份政策会干预，菜价下跌，如果烂在地里卖不出去，那刚刚燃起的希望之火瞬间就会被浇灭，随之而来的就是铺天盖地的埋怨和指责。他这个“带头人”，绝对会成为众矢之的！
刘光礼作为支书，有上面的支持，或许能脱身，但他刘二贵，一个根基不稳的年轻后生，很可能被汹涌的民怨撕碎。
前世他见过太多类似的事情了。
“叔，”二贵抬起头，眼神里带着深深的忧虑，声音低沉而诚恳，“您和陈镇长看得起我，想把这事做大，我心里头热乎。
带着全村一起致富，也是我一直想的。可是……叔啊，这事，急不得，真急不得！”
“嗯？”刘光礼脸上的兴奋凝固了，他没想到二贵会是这个反应，“咋了？有啥难处？技术？你放心，你带徒弟，咱村小伙子多的是，肯学！销路？陈镇长说了，镇里、县里供销社都支持，优先收咱的菜！”
“叔，技术、销路，都是问题，但还不是最要命的。”
二贵斟酌着词句，他不能明说知道未来，只能从现实风险分析，
“您想想，现在满打满算，就我们这几户在搞，摸着石头过河，有啥问题好解决。
可要是全村一起上，上百个大棚一下子立起来，那得多少本钱？竹竿、塑料布、肥料、种子……家家户户都得掏老本甚至借钱吧？
万一……我是说万一，万一遇到个啥天灾，病虫害大爆发，或者……或者市场行情突然变了，菜价掉下来了，卖不动了，咋办？
一家一户赔了，那是自己运气不好，认栽。
可要是全村都赔了，叔，那场面……乡亲们投进去的血汗钱打了水漂，到时候怨气冲谁撒？
怨天怨地怨命，最后还得怨咱们这个‘带头人’，怨您这个支书，怨我这个瞎出主意的！”
二贵最后叹口气，全村的希望压在他身上，“这责任太大了，咱们担不起啊！”
这番话像一瓢凉水，浇在了刘光礼发热的头上。
二贵说的，句句在理，字字戳心。
是啊，成功了好说，皆大欢喜。
可万一失败了呢？他刘光礼在村里干了半辈子，图的就是个安稳，图的就是乡亲们能说他句好。
这要是因为自己头脑一热，把全村带上一条险路，最后栽了大跟头……那后果，他简直不敢想。
陈镇长的压力是实打实的，可村民的唾沫星子更是能淹死人。
他想起村里那些因为一点鸡毛蒜皮就骂街打架的场景，真要是赔了钱，那还不得把他家房顶掀了？
棚里一时间只剩下两人沉重的呼吸声和远处红狼偶尔的低呜。
暖湿的空气似乎也变得有些闷人。
“可是二贵，”
刘光礼瞅着他，语重心长道：“陈镇长那边……催得紧啊。他说这是大方向，是政策，是让咱农民尽快富起来的路子。
咱们村要是带不好这个头，恐怕……镇上会认为咱们思想保守，跟不上形势。
再说，你看村里人，看到文彬他们挣钱了，心思都活了，光压着不让干，也不是个事儿，怕是更要出乱子。”
他语气里透着无奈和焦虑，夹在上级的政令和巨大的现实风险之间，左右为难。
二贵看着刘光礼鬓角的白霜和脸上的愁容，心里也不是滋味。
他知道支书本质上是个想为村里办实事的好人，只是被时代和位置推到了风口浪尖。
他重生归来，最大的优势就是知道历史的走向。
八八年的囤货潮和物价飞涨是必然发生的，这既是巨大的风险，也蕴藏着难以想象的暴利机会。
关键在于如何引导，如何规避风险，如何把这股“东风”利用好，而不是被它吹垮。
他不能阻止全村参与，也阻止不了刘光礼执行上级的意图。
他需要做的，是把这辆即将狂奔的马车，尽可能装上“刹车”和“导航”。
二贵站起身，走到大棚门口，久久不语，他要把一切隐患考虑到。
良久，转过身，眼神变得坚定而明亮，对刘光礼说：
“叔，您的难处我懂，陈镇长的指示咱也得执行。这样行不行？推广可以，但不能一窝蜂，咱得讲个章法，把风险尽量压下来。”
“哦？快说说！”刘光礼眼睛一亮，像抓住了救命稻草。
“第一，自愿报名，分批上马。”二贵条理清晰地说，“谁家真想干，得自己报名，签个自愿书，写清楚知道有风险。
不能强迫。
第一批，就选十户，最多十五户！不能再多。这些户，必须是真心实意、肯吃苦、能听指挥的。
中强，胜利，文彬他们这些有经验的，分头带一两户。这样技术指导能跟上，出了问题也好解决。”
刘光礼连连点头：“这个好，自愿好！分批好！步子稳当！”
“第二，统一规划，统一种苗和技术。”
二贵继续道，“不能各家想种啥种啥，那乱套了。
咱成立一个……就叫‘蔬菜合作组’吧，您当组长，我给您打下手。小组统一去采购最好的种苗、薄膜、肥料，量大价格能便宜，质量也有保证。
技术这块，我牵头，制定统一的管理规程，啥时候浇水，啥时候施肥，咋防治病虫害，都得按规矩来。
定期组织大家学习、交流经验。谁家不按规程乱来，出了问题自己负责！”
“小组？统一？”刘光礼琢磨着这个词，觉得很新鲜也很靠谱，“好！这样能避免大家乱搞，也省得被奸商坑了！”
“第三，最关键的是销路！”
二贵加重了语气，
“不能光指望镇上供销社口头承诺。咱们小组得主动出击！趁着现在刚开春，菜还没下来，我亲自跑！
先去县里市里找到大一点蔬菜批发商，跟他们签订购合同，哪怕价格低点，也得先签个保底！
再去市里的外贸公司对接一下，建立长期关系。咱们的菜品质好，反季节，这是优势。
但必须多条腿走路，不能把鸡蛋放一个篮子里。
小组统一对外销售，统一定价，避免咱自己人互相压价，恶性竞争！卖菜的钱，小组扣下统一采购物资的成本和一点管理费，剩下的直接分到各家各户，清清楚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