基地的修复工作进入了一个相对平稳的阶段。最紧迫的结构安全和能源供应问题得到缓解后,剩下的更多是水磨功夫般的细化和积累。那份长长的物资清单,如同悬在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提醒着他们资源的匮乏。
李溯的腿伤在艾小弦持续的生机能量滋养和自身顽强的恢复力下,终于好了八成,虽然剧烈运动时还会隐隐作痛,但日常行走已无大碍。他开始更频繁地在中转站内部巡查,目光不再局限于安全和结构,而是开始思考功能区的划分,防御节点的优化,甚至规划着可能的扩展空间。那个少年的牺牲,让他对“庇护所”这个词有了更深刻的理解。
诺亚的效率依旧惊人。他不仅基本恢复了基地的监控和内部系统,还成功骇入了城市底层一个近乎废弃的公共信息节点,能够获取到一些零碎但真实的外部信息流,过滤掉官方宣传后,拼凑出外界正在发生的剧变。
“混乱在持续,但自发的秩序也在某些区域开始萌芽。”诺亚在例行汇总信息时说道,他调出几个模糊的影像,“一些社区开始依靠本地化的时间规律组织生产和分配,放弃了银行制定的统一标准。另一些地方,出现了以物易物的原始市场,时间货币的价值正在被重新评估。”
影像中,可以看到人们在一片相对平静的广场上交换着食物、工具和情报,脸上的表情不再是纯粹的恐慌,多了些小心翼翼的探索和务实。
“另外,”诺亚切换了画面,指向一个隐藏在错综复杂管道网络深处的、闪烁着霓虹灯光的入口,“根据多个匿名信息源的交叉验证,这个地方——‘铁锈与茉莉’酒吧,是目前第七区信息交汇和灰色交易的核心节点之一。它可能拥有我们需要的物资渠道,或者……潜在盟友的信息。”
那酒吧的名字带着一种矛盾的诗意,仿佛象征着这个时代——钢铁的冰冷与生命的柔韧相互交织。
“风险呢?”李溯问,目光锐利地审视着那模糊的影像。
“高。”诺亚直言不讳,“那里鱼龙混杂,银行的特务、地头蛇、投机者、真正的反抗者……都有可能出现。我们的身份是最高通缉目标,一旦暴露,后果不堪设想。”
一阵沉默。基地需要物资,需要了解外界,需要找到打破孤立状态的机会。但主动踏入那样的龙潭虎穴,无疑是在刀尖上跳舞。
“我去。”李溯最终开口,语气平静却不容置疑。
艾小弦立刻抓住他的手臂,眼中满是担忧:“太危险了!你的腿还没完全好,而且他们肯定有你的影像资料!”
“正因为他们有我的资料,有些接触才必须由我来。”李溯看着她,解释道,“诺亚是前管理者,他的形象在某些层面比我们更敏感,不适合直接露面。而你,”他顿了顿,声音放缓,“小弦,你的能力是我们的底牌,也是他们最想得到或摧毁的目标。你不能轻易涉险。”
他轻轻拍了拍艾小弦的手背,试图让她安心:“我不是去打架,是去观察,去倾听,如果可能,建立初步的接触。我会伪装,诺亚会提供远程支持。”
诺亚点了点头:“我可以为你准备一套能够干扰低级面部识别系统的光学伪装服,并提供实时通讯和环境监测。一旦情况不对,我会尝试制造混乱为你创造撤离机会。”
艾小弦知道李溯的决定是正确的,也是目前唯一的出路。她松开手,低下头,声音细微却坚定:“那……你一定要小心。如果……如果感觉不对,就立刻回来。物资我们可以再想办法。”
李溯看着她低垂的头顶,心中微软。“放心。”他只说了一句。
准备工作紧张而有序地进行。诺亚利用 scavenged 的材料,改装出了一套带着兜帽的深色工装,在面料中编织了能够扭曲光线和能量扫描的细微回路。他又准备了一个伪装成普通工具腰包的装备包,里面藏着微型通讯器、应急能量块和几件非致命性的防身工具。
李溯则利用这段时间,反复研究诺亚提供的关于“铁锈与茉莉”酒吧及其周边环境的情报, memorizing 可能的入口、逃生路线以及一些常见的黑市暗语。
动身的前夜,基地里异常安静。艾小弦坐在能源核心旁边,一遍遍地梳理着周围的能量流,仿佛想通过这种方式,将更多的“稳定”和“好运”赋予明天将要出发的人。诺亚则在最后一次检查通讯链路和伪装服的性能。
李溯独自走到那个安静的隔间外,隔着无形的力场,看着里面那凝固的身影。他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站了很久。少年的牺牲,是他心头一块无法融化的冰,也是一团催他前行的火。
第二天,当模拟的晨光透过穹顶的临时修补材料,投下斑驳的光斑时,李溯穿戴整齐,站在了基地的侧门出口前。兜帽遮住了他大半张脸,只露出线条硬朗的下巴。
“保持通讯畅通,每隔三十分钟进行一次安全确认。”诺亚最后叮嘱道。
艾小弦将一个小巧的、散发着微弱暖意的白色光团按进李溯伪装服的内衬里。“这是我用时间流编织的一个‘印记’,”她轻声说,“如果……如果你遇到极大的危险,它能帮你争取一瞬间的机会,或者……让我能感知到你的位置。”
李溯深深看了她一眼,点了点头。“等我回来。”
闸门缓缓开启一道缝隙,外面是弥漫着铁锈和尘埃气息的、错综复杂的管道迷宫。李溯没有丝毫犹豫,身影一闪,便融入了那片昏暗与未知之中。
闸门在身后沉重地关闭。
艾小弦和诺亚站在主控屏前,看着代表李溯生命体征和位置的光点,在复杂的城市结构图上,如同孤舟般,谨慎而坚定地,向着那个名为“铁锈与茉莉”的漩涡中心驶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