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羽站在祭坛中央,脚下是尚未冷却的石板,裂纹如蛛网般向四周蔓延,仿佛大地也因刚才那一阵剧烈的波动而震颤未息。他低头看着手中那块残留水汽的符石,指尖传来一阵微弱却刺骨的寒意,像是有某种沉睡的力量正透过这方寸之物悄然苏醒。石缝间还渗着淡淡的黑雾,一触即散,却又不断从地底深处缓缓溢出。
不远处,火宗执事的尸体静静躺着,衣襟染血,面容扭曲,似死前承受了极大的痛苦。锁骨下的紫色莲花印记清晰可见,在昏暗的光线下泛着诡异光泽,宛如活物呼吸一般微微起伏。那不是普通的纹身——那是烙印,是契约,是通往幽冥深处的一道门扉。
他抬起头,目光扫过眼前两人。
炎阳火宗长老烈苍负手而立,一身赤红长袍猎猎翻动,眉宇间怒意未消,眼中仍有疑虑与警惕交织。他是火宗执法堂的实际掌控者之一,掌刑三十年,手段凌厉,不容外人染指宗门事务。此刻他盯着萧羽的眼神,如同审视一个闯入禁地的贼。
沧海龙宫使者站在另一侧,蓝袍微动,袖口绣着九鳞波纹,象征其身份尊贵。他神情沉稳,眸光深邃如海渊,自始至终未发一言,但那双眼睛早已将一切尽收眼底。
“刚才那一阵波动,你们都感觉到了。”萧羽声音不高,却字字如钟鸣敲在人心上,“地火眼深处的寒气不是自然形成,而是从外部强行注入。有人用极寒之力压制地火本源,试图扰乱阴阳平衡。”
烈苍冷哼一声,声音如雷炸响:“荒谬!我火宗地脉自有镇压大阵守护,千年来从未失守。外人怎会比我们更清楚火宗秘要?你一个无名少年,竟敢在此妄言宗门根基被人动摇?”
空气骤然紧绷。
萧羽没反驳,只是将符石轻轻放在地上,右手按在表面,万道神瞳瞬间开启。一道淡金色光纹自他双目扩散而出,如涟漪荡开,整座祭坛仿佛被镀上了一层神圣光辉。符石上顿时浮现出扭曲的黑气轨迹,如同毒蛇游走,又似怨魂哭嚎,片刻后凝成一朵半开的黑色莲花,花瓣边缘泛着森然紫芒,中心隐约可见一只闭合的眼瞳。
“幽冥莲。”萧羽收回手,语气平静得近乎冰冷,“这是玄风魔宗分支‘归墟殿’的标记。他们不仅渗透进了你们的执法堂,而且不止一人。至少三名执事已被种下血契,随时可被远程唤醒。”
烈苍脸色一变,下意识后退半步,右手已按在腰间火焰令上。他死死盯着那团逐渐消散的黑气,喉咙滚动了一下:“这……不可能!执法堂弟子皆经三重心魂检测,岂会被轻易蛊惑?”
“心魂检测只能防普通人。”萧羽转身走向祭坛边缘一块古老的石板,蹲下身,手指抚过那道刻痕——逆旋弧线、三点星芒、斜钩收尾,每一道纹路都带着远古符文的气息。“这叫‘归墟引’,出自上古典籍《天机残卷》。唯有集齐水火双源之力,才能激活它的真正作用——引导法则紊乱,打开归墟之门。”
他站起身,目光转向龙宫使者:“你们水域最近可有异常?守卫失踪,灵流紊乱?或者……出现无法解释的漩涡?”
使者眼神微动,终于开口,声音低缓如潮汐拍岸:“半月前,三名巡海弟子失联。最后一道传讯显示他们在南域深海遭遇一股逆向水流,随后信号中断。七日后,海底突现巨大漩涡,持续七日才平息。期间,三处灵眼枯竭,水脉断流,至今未能恢复。”
“那就是了。”萧羽点头,声音低沉,“他们以龙宫水脉为引,抽取本源之力;以火宗地火为基,点燃焚世之焰。两者交汇于归墟引,布下融煞阵。目的不是毁灭,而是制造法则失衡,撕裂天地秩序,打开那扇不该存在的门。”
空气安静了一瞬。
连风都仿佛停滞。
烈苍呼吸加重,额角青筋跳动:“若真是如此……为何选在这两处?为何偏偏是我们?”
“因为这里最安全。”萧羽说,“火宗有地火眼镇压千百年,龙宫掌控南域水脉中枢。一旦某一方出事,另一方必来查探。而当你们互相怀疑时,魔宗就能暗中操控全局。等你们反应过来,归墟之门早已开启,山河倒转,乾坤易位。”
他顿了顿,从袖中取出一份卷轴,摊开在地。
黄绢之上墨迹犹新,密密麻麻记录着行动计划、人员名单、时间节点,甚至包括火宗内部换防规律和龙宫巡海路线。更令人震惊的是,其中几份文书格式与火宗长老院专用令符完全一致,连印章纹路都分毫不差。
烈苍弯腰细看,脸色越来越沉,手指微微颤抖。他认得那种朱砂——只有长老级人物才有资格使用。而这份密卷上的批注笔迹,竟与前任执法长老极为相似!
“这不可能……”他喃喃道,“执法堂的文书只有长老级才能调阅,且需三印共启……除非……”
“所以才有内鬼。”萧羽打断他,目光锐利如刀,“你们不信我,可以查。把最近三个月行为异常的执事全部拘押,看看谁身上带着类似的印记。尤其是那些突然晋升、频繁出入禁地、或曾申请调往边疆的人。”
使者忽然上前一步,伸手触碰那块符石。他闭眼片刻,指尖轻颤,再睁眼时,眼中已有决断。
“我能感知到残留在这里的水行气息。”他说,“它不属于任何已知功法,更像是被强行抽离的本源之力。就像……有人用外力剥离了灵脉核心。龙宫近来的确有几处灵眼枯竭,一直找不到原因。现在看来,并非天灾,而是人为掠夺。”
烈苍沉默良久,目光在尸体、符石与密卷之间来回游移。他知道,若这一切属实,意味着整个火宗体系已被悄然腐蚀。他身为执法长老,竟毫无察觉……
终于,他抬头,声音沙哑:“你说结盟,凭什么让我们相信你能带领三方对抗魔宗?你年纪轻轻,来历不明,修为虽高,但资历尚浅。我们凭什么信你?”
萧羽没有立刻回答。
他走到地火眼旁,伸手探入黑洞般的入口。热浪扑面,岩浆翻涌,温度足以熔金化铁,但他手臂稳定如铁,仿佛不受丝毫影响。几息后,他抽出手指,掌心托着一缕极细的银丝,泛着诡异光泽,如同活蛇般微微扭动。
“这是阵核残丝。”他说,“融煞阵虽破,但连接两宗的能量通道并未完全切断。只要有人在另一端激活,随时可以重启。下次,就不只是寒气侵袭那么简单了——届时,地火倒灌,海水逆流,整个南域都将沦为炼狱。”
他将银丝抛向空中,右手结印,一道真元打出。银丝瞬间燃烧,发出刺耳尖啸,化作灰烬飘落。
“我现在毁了它。但下次呢?”他直视烈苍,“你们打算等灾难再来一次才联手?等弟子惨死、宗门崩塌、家园覆灭后再后悔?”
使者深吸一口气,双手交叠于胸前,行了一个古老礼节:“若结盟,该如何行动?”
“第一,三方各派一名长老级人物组成盟议,共享情报,互不隐瞒。”萧羽沉声道,“第二,联合巡查边界要地,设立哨塔,发现异常立即通报。第三,所有高层调动必须经盟议批准,防止再被渗透。第四,开放部分资源交换渠道,提升整体战力。”
烈苍皱眉:“权力让渡太多,宗门如何运转?长老会岂不成了摆设?”
“现在不是争权的时候。”萧羽盯着他,声音低沉却如雷霆贯耳,“魔宗的目标不只是丹谷、火宗或龙宫。他们要的是整个玄霄大陆的法则秩序。一旦归墟之门开启,天地逆行,阴阳颠倒,你们的传承、弟子、根基,全都会消失。你们争的那些权力,到那时,不过是废纸一张。”
使者缓缓点头:“龙宫愿参与盟议。我会带回消息,请求龙皇派遣特使。”
烈苍仍犹豫。
就在这时,远处传来一阵急促脚步声。一名火宗弟子奔入祭坛,脸色发白,几乎跌倒。
“长老!关押区出事了!两名被羁押的执事……体内突然爆出血莲印记,当场身亡!尸身化为黑灰,只留下一枚残破玉牌!”
烈苍猛地转身:“什么时候的事?”
“就在刚才!他们明明已被封住灵脉,神识也被禁锢……可……可那印记像是自己激活的!”
祭坛一片死寂。
萧羽眼神一冷:“清除机制。魔宗给卧底种下的保命符,一旦暴露身份就会自毁,不留证据。这是一种警告——他们知道计划败露了。”
他看向烈苍,目光如炬:“现在你还觉得这只是巧合?你觉得下一个死的会是谁?是你身边的亲信?还是你的儿子?”
烈苍拳头紧握,指节发白,牙关咬得咯咯作响。他盯着地上那具尸体,又看了看手中的密卷,终于长叹一声,声音沉重如山崩。
“好。”他抬手点燃一道火符,火焰升腾而起,“我代表炎阳火宗,加入盟约。”
使者从怀中取出一枚蓝色玉符,轻轻放在祭坛中央。玉符通体剔透,内蕴水流幻影,轻轻一晃,竟传出龙吟之声。
“此为龙宫信印,持此符者,可在水域通行无阻,不受巡海卫拦截。”
萧羽没有去拿玉符,而是从储物戒中取出两个小瓶。
“九转金丹,可疗重伤,提升修为。”他将一瓶递给烈苍,“天玄丹鼎的炼制图解我也带来了,愿意共享。”
烈苍接过药瓶,手微微发抖。这种级别的丹药,一颗便价值连城,足以让一名天才弟子突破瓶颈。而现在,对方一次性送出一瓶,还附赠失传已久的丹鼎图解……
“你为何要这么做?”他低声问,声音里多了几分复杂,“你不求地位,不争权柄,也不像为了名声……到底图什么?”
萧羽望着远方翻滚的云海,眼神深远如星空尽头。
“因为我经历过一次灭亡。”他平静地说,“那天,整个大陆崩塌,强者陨落,凡人哭号。山川倒悬,江河逆流,归墟之门开启,万物归于虚无。我没有阻止它。这一次,我不想再看着它发生。”
使者深深看了他一眼,拱手行礼,郑重道:“沧海不负信义,龙宫必守此盟。”
烈苍也抬起手,点燃一束香火,插进祭坛石缝。火焰燃起,青烟笔直升空,缠绕着龙宫玉符与火宗令印,最终汇成一道螺旋状的光影。
三股气息在祭坛上方交汇,短暂凝聚成一道虚影——似人非人,似龙非龙,似火非火,仿佛某种古老意志的投影,随即无声消散。
盟约已成。
萧羽站在高处,望着两人。他知道,真正的战斗才刚开始。
这时,使者忽然开口:“三日后,我会带回龙皇的正式答复。在此之前,龙宫会派出十二名巡海卫,沿南域边境布防,封锁可疑水域。”
烈苍点头:“我也会下令彻查执法堂,所有可疑人员一律羁押,逐个排查血脉与神识。若有异样,当场拘禁。”
萧羽正要说话,忽然察觉袖中符石微微震动。
他拿出来一看,原本干燥的表面竟浮现出一层薄霜,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蔓延,霜花蜿蜒如藤蔓,竟在石面勾勒出一座倒悬宫殿的轮廓。
使者瞳孔一缩:“这霜……来自极渊底层。那是传说中的禁忌之地,据说埋葬着上古归墟使者的遗骸。”
烈苍皱眉:“极渊不是封闭千年了吗?连龙宫都不敢轻易靠近。”
萧羽盯着符石,声音低沉如夜风拂过荒原:
“有人在下面活动。而且……他们已经开始下一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