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云七那平静无波的目光,像是一盆冰水,兜头浇灭了林婉最后一丝侥幸的哭喊,她的眼神太干净,也太冷了,冷得让林婉心里发寒,所有试图求情的话都卡在了喉咙里。
顾云七终于对顾家人说出了踏进这里后对他们的第一句话,声音清凌凌的,没有质问,没有愤怒,只有陈述事实的冰冷:
“她买凶,”她目光扫过顾明珠,“你们觉得没成功,没事儿。”
视线转向林婉和顾振海,“她下药,你们觉得没成功,没事儿。”
最后,她的目光定格在昨天试图持刀伤人的顾明珠身上,语气依旧平淡,“她昨天拿着刀子要捅我,你们依旧觉得没事儿,是吧?”
她的目光缓缓扫过在场每一个顾家人,顾振海眼神闪躲,林婉面色惨白,顾明轩低着头,唯有顾明哲,在与她对视时,眼中流露出无法掩饰的痛苦和深深的懊悔。
顾云七不再多说,轻轻抬手,一直守在门外的影西立刻悄无声息走进来,恭敬递上一份文件,顾云七看也没看,随手将文件丢在了顾振海面前的茶几上。
顾振海带着不详的预感拿起文件,只翻了几页,脸色瞬间铁青,猛地抬头瞪向小儿子顾明轩,声音因震惊和愤怒而颤抖:“你……你居然敢去赌?还欠下这么多……二十个亿?你想把整个顾家都拖垮吗!”
“爸!爸妈!救我啊!你们一定要救我!”顾明轩扑通一声跪倒在地,涕泪横流,再也顾不得任何形象,“他们不会放过我的……”
封世宴慵懒靠在沙发背上,手指轻轻摩挲着顾云七的手背,眼神却锐利如刀,声音清冷切中要害:“你和郭家,达成了什么交易?”
顾明轩浑身一颤,没想到封世宴连这都查清楚了,不敢再有丝毫隐瞒,结结巴巴地交代:“我…我欠了郭夫人…二十个亿…她……她让我在宴会上,当着所有人的面说……说顾云七私生活混乱,早就…早就没了清白……让她……没有进封家的可能…”
“混账东西!”一直沉默的顾明哲猛地站起身,额角青筋暴起,他快步上前,狠狠一巴掌扇在顾明轩脸上,将他打得歪倒在地,这是顾明哲第一次对这个弟弟动手,他气得浑身发抖,声音嘶哑,“她是你亲妹妹啊!你怎么能帮着外人这样诋毁她?”
顾明轩捂着脸痛哭:“哥……我没办法啊……我不照做他们会要了我的命的……我名下所有的东西,都……都抵押出去了……”
听着顾明轩的供述,封世宴的心脏闷痛难当,他难以想象,他捧在心尖上,恨不得将世间所有美好都献给她的宝贝,接受的都是来自至亲之人如此恶毒的背刺,他周身的气息瞬间变得冰寒。
他刚想开口,手背却被一只微凉的小手轻轻按住,顾云七对他微微摇了摇头,眼神平静,示意他不必动怒。
她淡定站起身,仿佛刚才听到的龌龊算计与自己无关,居高临下看着狼狈不堪的顾家人,做出了最后的裁决:“我会给你们一笔足够安度晚年的钱,你们回顾家祖籍生活吧。”
她语气清淡,却带着一锤定音的力量,随后补充道,“顾氏,以后会是顾晨的”
说完,她一步步走向被林婉紧紧搂着的顾明珠,林婉下意识想将顾明珠护得更紧,却被顾云七那平静到令人心悸的眼神定在原地,动弹不得。
顾云七在顾明珠面前站定,抬起脚,动作看起来并不迅猛,却带着千钧之力,精准踩在了顾明珠的膝盖上。
“咔嚓……”
一声清晰刺耳的骨裂声在寂静的客厅里响起,令人牙酸。
“啊……!!!”顾明珠发出杀猪般的凄厉惨叫,疼得瞬间从林婉怀里滚到地上,抱着扭曲的腿疯狂打滚。
林婉看得目眦欲裂,想冲上去,可对上顾云七那双依旧平静无波,甚至带着一丝了然的眼睛,她所有质问和愤怒都被堵了回去,只剩下无边的寒意。
顾云七蹲下身,平视着泪眼模糊,痛苦不堪的林婉,声音很轻,却字字清晰:“我理解你的偏爱!”她顿了顿,目光似乎穿透了林婉,看到了隐山上那些将她视若珍宝的身影,“因为我也是在一群人的偏爱着长大的。”
她微微偏头,语气里带上了一丝极淡的,却锐利无比的对比:“唯一不同的是,他们给了我很好的教养,教会我,做人的底线。”
林婉仿佛被这句话刺穿了心脏,痛哭失声,试图去拉顾云七的手:“云七…我是你妈妈啊…我生了你啊…”
顾云七平静避开她的手,那双好看的眼睛里,没有恨,没有怨,只有一片彻底的了然和疏离,她看着林婉,一字一句,揭开了那道最深最痛的伤疤:“我来顾家的第一天,你见到我的第一眼,那个嫌弃的眼神,说的第一句话……”她顿了顿,声音轻得像一声叹息,“从那一刻起,你就不是了!”
林婉如遭雷击,整个人僵在原地,那些被遗忘的画面汹涌而来,她痛苦捂住胸口,哭声变成了绝望的呜咽。
一旁的影西早就气得小脸通红,一双杏眼瞪得圆圆的,实在看不过去自家少主被如此对待,忍不住上前一步,清脆的声音带着愤愤不平:“我家小姐,这辈子唯一受过委屈的地方,就是在你们顾家了!在我们自己家,她皱一下眉,就有一群人围着她,怕她不舒服,不开心,不快乐!”她说着,似乎意识到自己多嘴,赶紧闭上嘴后退半步,可还是没忍住,小声又坚定补充了一句,“就是她良善,才给了你们一次又一次机会…不然,动你们顾家,对她来说,也就是一个抬眸的功夫罢了!”
顾云七没有阻止影西,目光重新落在地上疼得几乎晕厥的顾明珠身上,语气依旧没什么起伏,却揭开了更深的真相:“在黑岛,是你自己想不劳而获,主动爬上了那些男人的床。”
“后来,那个女人找到你,你立刻就同意了要配合她诬陷我。”
顾明珠疼得面目扭曲,汗水泪水糊了满脸,听到这话,更是嫉恨交加,用尽力气嘶喊:“就是你!这一切都该是我的!我就是要让顾家所有人都不喜欢你!讨厌你!我还要让这个男人也离开你!!”她颤抖着,用尽最后力气指向封世宴,癫狂笑着,“看到了吗?顾云七她就是恶魔!心狠手辣!”
封世宴迈步走到顾云七身边,先是低头看了看身边的女孩,眼神瞬间柔和,仿佛她才是那个需要被呵护的珍宝。然后,他才抬眼看向顾明珠,那目光里的厌恶如同实质:“我不会离开她。”他语气笃定,带着不容置疑的执着。
说完,在所有人惊愕的目光中,他抬起脚,动作干脆利落,在顾明珠另一条完好的膝盖上,也踩了下去!
“咔嚓!”
“啊……!”
又是一声令人毛骨悚然的脆响和凄厉惨叫。
影西站在后面,嘴角控制不住微微抽搐了一下,心里默默吐槽:这封二少的画风……怎么越来越像自家少主了?这现学现卖的速度也太快了吧!
这时,跪在地上的顾明轩仿佛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连滚带爬地想扑过来抱顾云七的腿:“妹妹!妹妹!二哥知道错了!你救救二哥吧!郭家不会放过我的!他们会杀了我的!”
顾云七在他碰到自己之前,身影微动,轻松避开,眼神淡漠。她心里清楚,顾明轩落入此局,郭家多半是因她而设套,虽然他自身赌瘾难辞其咎。
封世宴揽住顾云七的肩膀,冷眼睨着瘫软如泥的顾明轩,开口,声音带着施舍般的凉薄:
“看在你昨天在宴会上,最终没有开口的份上。”他顿了顿,“债务,我会处理,郭家,以后找不上你。”
顾明轩闻言,如同濒死之人喘过气来,整个人脱力般瘫坐在地上,大口喘息,脸上是劫后余生的茫然。
顾振海看着这一地鸡毛,儿子不成器,女儿反目,妻子崩溃,无力感几乎要将他淹没,他想起张老爷子曾经意味深长的话……嘴里呢喃:“原来这个女儿,才是顾家未来的依仗。”可惜,他们亲手将这份依仗,推得远远的,甚至变成了仇人。
封世宴不再多看顾家人一眼,牵着顾云七的手,转身准备离开。
“云七……”一直沉默的顾父顾振海,突然开口。
顾云七脚步微顿,没有回头。
顾振海的声音带着哽咽和深深的悔意:“……帮我谢谢……养大你的那些人……他们……把你养得很好。”
顾明哲也红着眼眶,声音沙哑开口:“妹妹…对不起……以前,是大哥错了。”
顾云七的脚步只是顿了那一瞬,她没有回应,只是侧过头,仰脸看向身旁的封世宴,脸上绽放出一个清浅却真实的笑意,仿佛驱散了所有阴霾:
“封世宴,我们走吧。”
“好!”封世宴握紧她的手,眼神温柔。
影西默默跟上两人的脚步。
客厅里,只剩下绝望哭泣的林婉,痛苦呻吟的顾明珠,瘫软在地的顾明轩,以及满脸悔恨的顾振海和顾明哲。
林婉望着顾云七毫不留恋离开的背影,听着耳边顾明珠的痛呼,脑海中却不受控制闪过一幅画面,18年前,产房里,刚出生的一对龙凤胎,那个眼睛大大,异常灵动的女婴,在她怀里咿呀出声时,她曾是多么的欣喜若狂…最初的喜悦和爱,此刻如同迟来的潮水,将她淹没,只剩下无尽的空洞和悔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