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挥帐篷里,塞克特上校的胸膛剧烈起伏,仿佛有一台鼓风机在他的肺里疯狂搅动。
后续维修保养……
这五个字像五根烧红的铁钎,捅穿了他的耳膜,直刺大脑。
他眼前的屏幕在晃动,那个被三十五辆坦克包围的,孤零零的蓝色光点,那辆承载着德意志骄傲的虎式坦克,变成了一个巨大的,充满了嘲讽的笑脸。
他只觉得喉头一甜,一股铁锈味涌了上来,被他死死咽了回去。
战场上。
王虎高高举起的手,僵在了半空中。
“杨爷?”
他不理解。
战场不留活口,尤其是敌军指挥官,这是他从尸山血海里爬出来,学到的第一条铁律。
“我需要一个活的。”杨富贵的话,没有任何商量的余地。
王虎沉默了。
他想起了冶金车间里,那块反向爆炸的装甲。
他想起了杨富贵那不带波澜的,却能决定一切的指令。
最终,他缓缓放下了手。
“三连,收缩包围。”
“通讯兵,联系后方,派一个班的步兵过来。”
他顿了顿,声音变得森寒。
“告诉他们,我要活的。掉一根毛,老子扒了他们的皮。”
命令下达。
十二辆“59魔改”缓缓向前,炮口低垂,像一群冷漠的审判者,围观着那个最后的罪人。
那名德国车长,似乎也听懂了王虎通过公共频道喊出的话。
他脸上那绝望和怨毒的表情,凝固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比死亡更加彻底的,被剥夺了尊严的,空洞。
他缓缓举起了双手。
就在这时。
“嗡嗡嗡嗡嗡————!”
一阵熟悉的,比坦克引擎更加尖锐,更加高亢的涡轮啸叫,从天空的尽头传来。
王虎猛地抬头。
指挥帐篷里的所有人,也都下意识地看向了天空。
十二个黑色的,狰狞的影子,排成一个整齐的攻击编队,从刚刚那片被火箭弹犁过的,还在冒着黑烟的空域,飞了回来。
是“秃鹫”中队。
公共通讯频道里,传来了李疤那得意忘形的,嚣张至极的狂笑。
“报告杨爷!‘秃鹫’中队不辱使命,已将敌军指挥部从地球上抹除!我方损失……嗯,我瞅瞅……二号机天线被刮歪了,回去得找根铁丝绑一下!请求返航喝庆功酒!”
他的话,引来频道里一阵亡命徒的哄笑。
杨富贵没有理会他的贫嘴。
“准许返航。”
“别啊杨爷!”李疤顿时急了,“我们火箭弹是打完了,可子弹还满着呢!你看下面,还有这么多铁王八没解决,这不是浪费吗!让我们再下去玩玩呗!”
他的视角里,那片由一百多辆日本坦克组成的,混乱的集群,简直是完美的靶子。
不等杨富贵回答。
战场上,那些已经彻底崩溃,正在四散奔逃的日本坦克兵,也看到了天空中的十二个不速之客。
他们停了下来。
他们仰起头,看着那些悬停在半空中,旋翼卷起巨大气流的钢铁怪鸟。
“那……那是什么?”
一个日本车长,呆呆地问。
他的炮手,通过潜望镜,看到了那挂载在机翼下方的,黑洞洞的,还在散发着硝烟的炮口。
看到了那宽大的,涂着血红色徽记的机体。
“是……是会飞的坦克……”
炮手的声音,带着无尽的恐惧和颤抖。
“天上的坦克!”
这个词,通过电台,如同瘟疫,瞬间传遍了所有幸存的日本坦克。
“是天照大神的惩罚!”
“八嘎!是魔鬼!他们是魔鬼!”
“快跑!快跑啊!”
残存的理智,彻底崩断。
无数日本兵扔掉手里的武器,哭喊着,从坦克里爬出来,向着四面八方逃去。
他们宁愿面对那些地面上的钢铁猛兽,也不愿意面对这些从天而降的,未知的,神罚般的怪物。
李疤在驾驶舱里,看着地面上那些如同无头苍蝇般乱窜的步兵,撇了撇嘴。
“真他娘的没劲。”
“各单位注意!别浪费好东西了!”
“用那玩意儿,给他们洗个澡!”
他口中的“那玩意儿”,是机头下方,那门狰狞的12.7毫米,四管加特林机炮。
“收到!”
“哈哈哈!早就想试试这玩意儿撕铁皮是啥感觉了!”
十二架“武直5”,如同十二只盘旋的秃鹫,缓缓降低了高度。
下一秒。
“滋啦——哒哒哒哒哒哒哒——!!”
不是机枪的点射,也不是机炮的怒吼。
而是一种仿佛死神在用电锯切割灵魂时,发出的,连贯而尖锐的咆哮!
十二道由曳光弹组成的,炽热的金属射流,从天而降!
它们精准地,冷漠地,扫过地面上那些还在燃烧,或者试图逃跑的日本坦克。
“噗噗噗噗噗——!”
那不是炮弹击中装甲的声音。
那是高速旋转的重机枪子弹,在撕开薄铁皮时,发出的,令人牙酸的声音。
九七式,八九式,这些日本陆军引以为傲的中型、轻型坦克,它们那薄薄的顶层装甲,在这场金属风暴面前,脆弱得如同纸张!
子弹轻易地撕开了装甲,在坦克内部,搅起一片血肉和火花!
一辆正在转向的九七式坦克,被一道火链从头扫到尾。
它的车体,瞬间被打成了筛子。
下一秒,内部的弹药被引爆,整辆坦克,炸成了一团绚烂的烟花。
一辆,两辆,十辆……
这不是战斗。
这甚至不是屠杀。
这是一场工业化的,高效的,清除作业。
王虎站在自己的坦克上,沉默地看着这一切。
他看着那些曾经让他感到棘手的日本坦克,被天上的“秃鹫”们,如同玩具般,轻易地撕碎。
他第一次,对杨富贵口中的“立体化战争”,有了最直观,也最深刻的理解。
原来,战争,可以这么打。
指挥帐篷里,一片死寂。
史密斯死死地盯着屏幕上,那十二架如同幽灵般,在低空盘旋,肆意喷吐着火舌的武装直升机。他的脑海里,只剩下了一个念头。
这种武器,绝对不能,只掌握在苏联人,或者眼前这个疯子的手里。
伊万诺夫的脸上,那病态的狂笑早已消失。
他只是用一种近乎贪婪的目光,看着屏幕,仿佛要将那十二架直升机的每一个细节,都刻进自己的脑子里。他看到了,苏联装甲洪流的,未来。
十几分钟后。
平原上,最后的枪声,也停止了。
空气中,只剩下火焰燃烧的噼啪声,和十二架直升机悬停时,旋翼发出的,沉闷的呼啸。
再也没有一辆能够移动的,敌人的坦克。
整个德日联合装甲集群,二百一十二辆坦克装甲车,全灭。
“报告杨爷,苍蝇都打完了。”
李疤的声音,带着一丝意犹未尽的慵懒,在频道里响起。
“请求降落,补充弹药,顺便喝两口。”
王虎的视线,从那片钢铁坟场上收回。
他看向那辆被完整俘获的虎式坦克。
几个黑旗军的步兵,正粗暴地,将那名失魂落魄的德国车长,从炮塔里拖了出来。
那名金发碧眼的德国军官被拖拽出来,双膝一软,跪在了焦土上。他看着这片由他的同胞和盟友的残骸组成的炼狱,看着天空中那十二个盘旋的魔神,嘴唇哆嗦着,反复呢喃着一句德语:
“Gott… im… himmel…”
一个懂德语的黑旗军士兵走上前,枪托毫不客气地砸在他的后脑上,将他砸得一个趔趄。
士兵用生硬的德语,一字一顿地告诉他。
“别他娘的喊你的鸟上帝了。”
“在这,杨爷,才是上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