矿洞里的温度比外面更低,凤舞的指尖抵在林七颈侧,能清晰摸到那异常急促的跳动。
她刚把最后一支抗生素推进去,针管里的液体还没完全推完,林七突然剧烈抽搐起来,军绿色的袖口被汗浸透,在岩石上蹭出大片深色水痕。
体温表!她声音发颤,从药箱里摸出的玻璃管刚塞进林七舌下,就听见的脆响——水银柱顶到了最末端的42刻度线。
楚狂歌踉跄着跪坐在地,后颈的战魂印记还在发烫。
他把药盒攥得变形,指节泛白:不是说这药能压感染?
不是普通感染。凤舞扯开林七的衣领,露出锁骨处一片青紫色的网状纹路,看这个,像血管里爬了条蚯蚓。她的指尖悬在那片淤痕上方,我在战地医院见过...战魂实验体的反噬症状。
黑暗里突然传来一声沙哑的咳嗽。
哑婆不知何时从角落的草堆里坐起来,她的灰布衫洗得发白,腕间缠着的破布带松了,露出一道蜈蚣似的疤痕,从手腕蜿蜒到肘部。他是第二批外围医护。她的声音像砂纸擦过锈铁,每个字都带着滞涩的断裂感,接触过战魂原液。
凤舞猛地转头,手电筒的光扫过哑婆的脸。
这是她住进营地半个月来,哑婆第一次开口说话。
老药铺的掌柜平时总捧着个缺了口的陶碗喝草药茶,此刻却从怀里摸出个油布包,干枯的艾草、褐色的蝉蜕、带刺的野蔷薇根哗啦啦撒了一地。
要新鲜的?楚狂歌刚要起身,哑婆已经抄起块石头,把一把墨绿色的叶子碾成糊状。温水。她头也不抬,混着喝。
你怎么知道这些?凤舞按住她的手,你到底是谁?
哑婆抬起眼。
她的眼睛很黑,像两口深不见底的井,倒映着篝火最后的余烬。
她掀开袖子,疤痕在火光里泛着青:我也试过。
林七突然发出一声呻吟。
他的睫毛剧烈颤动,嘴唇裂开血口,含糊不清的音节从喉咙里挤出来:Yh-07...灰塔二期...陈小满...
哑婆的手猛地一抖,石杵砸在地上。
她踉跄着扑向墙角的破木箱,翻出一沓泛黄的纸页,指甲在纸背刮出刺耳的声响。是编号!她的声音突然拔高,带着哭腔,当年战魂计划分三期,Yh是的缩写,灰塔是实验基地代号!
纸页被她抖得簌簌响,楚狂歌凑近一看,泛黄的字迹里夹着血渍:压制反噬的配方...我们以为能控制它,其实是它在挑谁活得更久。她突然攥紧纸页,指节发白,他能撑到现在,是因为...他不想死。
山风突然灌进矿洞,吹得篝火地蹿起半尺高。
龙影的脚步声从洞外传来,靴底碾过碎石的声响比平时重了三分。
他站在洞口,月光勾勒出他紧绷的下颌线:有动静,三个人,带着消音手枪。
偷资料?凤舞摸向腰间的短刀。
楚狂歌已经抄起靠在洞壁的步枪,却被哑婆拦住。
老妇人把药碗塞进凤舞手里,自己躺回草堆,眼睛闭得死死的,胸口的起伏却比平时快了一倍。
引他们过来。她的声音轻得像叹息,我身上有药味,他们会以为我是伤员。
龙影的眼神闪了闪,退到洞外的阴影里。
矿洞里重新陷入黑暗,只有林七急促的呼吸声像鼓点。
脚步声越来越近。
三个黑影贴着洞壁摸进来,为首的举着微型手电,光束扫过哑婆的脸时顿了顿。老的,没威胁。他压低声音,找那个军医的包。
哑婆的手指在草堆里蜷成拳。
当那人的手刚要碰到凤舞的药箱时,她突然睁开眼,手腕一抖——事先藏在掌心的药粉劈头盖脸撒过去。
咳!咳!那人捂住口鼻,眼泪鼻涕糊了一脸,什么东西?!
凤舞的短刀柄狠狠砸在他后颈。
另外两人刚要掏枪,楚狂歌的枪口已经抵住他们太阳穴:赵九爷的人?
不...不认识!其中一个小个子抖得像筛糠,我们...我们是来拿战魂资料的!
听说这里有实验体——
拖出去。龙影的声音像冰锥,问清楚谁派的。
哑婆坐在草堆里,慢慢擦着手上的药粉。这是曼陀罗和辣根的混合粉。她瞥了眼倒在地上的三人,以前给实验体止疼用的,现在用来制敌,倒也合适。
后半夜,林七的烧终于退了。
他睁开眼时,哑婆正坐在他旁边,往陶碗里添最后一味药。活着?他扯出个虚弱的笑,声音哑得像破风箱。
哑婆把一张写满草药配比的纸递给他:给楚狂歌。她的目光越过林七,看向洞外的星空,战魂不是神迹,是诅咒。
你们不是第一个想反抗的,但你们可能是第一个...愿意为别人挡刀的。
凤舞接过纸页时,指尖触到背面的字迹:灰塔管理员,北境冻土。她抬头想问,哑婆已经闭上眼,呼吸渐趋平稳。
矿洞外传来熟悉的脚步声。
楚狂歌裹着夜色回来,肩上还沾着露水。
他站在山岗上,影子被月光拉得很长,像一杆立在风中的旗。
凤舞攥紧纸页,突然想起哑婆睡前呢喃的那句话:真正的战魂容器,从来不怕死,只怕忘了为什么活。她望着楚狂歌的背影,喉咙发紧——原来他们不是在争夺什么,而是在守护什么。
山风卷着细雪从北方吹来,落在楚狂歌的肩章上。
他仰头看向天际,那里有颗星子特别亮,像北境冻土上未化的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