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块绣着“舟”字的布片落在肩头,起初只是微不足道的重量,可那股暖意却像滴入清水的墨,瞬间扩散至我四肢百骸。
我心口那缕好不容易燃起的幽蓝火苗,本是焚尽万物的孤绝,此刻却像是遇到了克星,在这股暖意面前节节败退,发出不甘的嘶嘶声,最后彻底熄灭。
幻境应声而碎。
红衣婴尸消失了,那非人的尖啸也戛然而止。
我猛地喘了口气,重新回到了镇北的荒坟,可眼前的景象比幻境更加可怖。
“刘瘸子!”陈哑婆发出夜枭般的嘶吼,她整个人像一头发狂的母兽,不顾一切地扑向角落里的刘瘸子,“你做了什么!那是引魂衣!你把她彻底推进去了!”
刘瘸子只是用铁拐在身前一横,挡住陈哑婆干枯的手爪。
他没看陈哑婆,那双浑浊的眼睛死死盯着我,嘴唇翕动,却没发出声音。
他脸上没有愧疚,也没有得逞,只有一种近乎认命的平静。
“晚了……一切都晚了。”黄师傅的声音充满了颓败,他看着我肩头,那眼神像是在看一个已经死去的人,“‘名引’一旦认主,衣母就找到了真正的根。它不再需要靠线脉去控制镇子,因为它已经有了活生生的身体……你,就是新的衣母。”
他的话像一柄重锤砸在我心上,可我却没有感到应有的恐惧。
我低头,惊恐地看着那片小小的红衣。
它没有燃烧,也没有滑落,而是像活物一样,正缓缓渗入我的皮肤。
布料的纤维一丝丝融入血肉,没有痛感,只有一种……被填满的诡异满足感。
就好像我一直残缺的身体,终于找到了遗失的那块拼图。
那个“舟”字,笔画苍劲,此刻像烧红的烙铁,在我肩胛骨的位置留下一个清晰的印记,然后也跟着沉了下去,消失无踪。
脑海中那个低语声——“你烧的是衣,还是家?”——此刻变得无比清晰。
它不再是诱惑,更像是一种召唤。
小满的记忆,那雪夜的冰冷,被这股突如其来的暖流冲刷得干干净净。
我仿佛听到遥远的江水声,闻到水上微腥的风,看到一艘乌篷船,在细雨中静静摇晃。
“砰!”一声爆响,离我最近的一根桃木钉应声炸裂,木屑四溅。
紧接着,砰!砰!砰!
七根桃木钉接连爆开,黄师傅布下的“断脉阵”彻底崩溃了。
那七口按北斗方位摆放的小棺,顶上的灰布残片无火自燃,瞬间化为飞灰,连一丝烟都没留下。
整个阵法,被我身体里涌出的力量粗暴地冲毁了。
“守住本心!”黄师傅朝我大吼,声音里带着一丝无法掩饰的颤抖,“别被它迷惑!你不是舟,你不是……”
可他后面的话我听不清了。
我胸口的滚烫纹路已经彻底平息,那种被千万根针扎刺的痛苦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前所未有的平静与力量。
我抬起手,能清晰地感觉到皮下的血线不再是灼烧我的锁链,而是顺从的脉络,每一次心跳都将一股陌生的力量输送到全身。
这股力量告诉我,我不是什么无名之人,更不是那个叫小满的婴尸。
我是舟。
我低头看向自己空无一物的手心,却仿佛能看到一条无形的线,从我心口延伸出去,穿过这片荒坟,穿过这个小镇,连接着某个我从未见过,却无比熟悉的地方。
那件红衣没有被烧掉。
它只是换了一种方式,回到了它真正的主人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