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陵求和条约的细则在激烈的争论与李晓晓不懈的推动下,终于逐条落定。除了常规的赔款、退兵、确认边界外,那份开创性的 《晏西通商互市及使馆暂驻条约》 也赫然在列,虽然其中关于技术交流的条款被大幅压缩,仅限于最不敏感的农业和医药领域,且设置了重重限制,但互设常驻使馆这一条,终究是破天荒地确立了下来。这标志着大晏在外交理念上迈出了超越时代的一步,也为战后两国关系的处理提供了一个全新的框架。
随着和约用印,持续数月的战争阴云似乎终于散去,朝廷上下都松了一口气,开始将更多的精力投入到内政恢复与建设之中。也正是在这看似一切尘埃落定、步入正轨的氛围下,皇帝李珩做出了一个他认为顺理成章的决定。
一日大朝会,在处理完几项紧要政务后,李珩目光扫过丹陛下的文武百官,最后落在站在武官前列、气度沉静的顾长渊,以及特许列席朝会、位于特殊位置的李晓晓身上,脸上露出了温和的笑意。
“镇国公顾长渊,忠勇无双,功在社稷;无双夫人李晓晓,智略超群,惠及黎民。二人于国难之际并肩作战,情谊深重,更兼早年便有渊源,实乃天造地设之佳偶。”李珩的声音在金銮殿内回荡,“如今四海初定,百废待兴,朕心甚慰,有意成全,欲为二人赐婚,以彰其功,以慰其情,亦为我大晏添一桩千古佳话。众卿以为如何?”
皇帝亲自做媒,为两位功勋卓着、声望正隆的国家柱石赐婚,在许多人看来,这简直是锦上添花、顺水推舟的美事。不少官员,尤其是与顾长渊并肩作战过的将领、以及受益于李晓晓新政的官员,立刻出列表态,纷纷盛赞“陛下圣明”、“天作之合”,朝堂之上一时间充满了喜庆的气氛。
然而,就在这一片看似和谐的赞颂声中,几个不和谐的音符尖锐地响了起来。
以都察院几位素以“清流”、“守正”自居的老御史为首,部分思想极其顽固保守的官员站了出来。他们并未直接反对皇帝,而是将矛头指向了顾长渊那无法完全掩盖的出身。
“陛下!”一位须发皆白、面容古板的老御史手持玉笏,声音洪亮却带着陈腐之气,“臣以为,此事尚需斟酌!镇国公之功,臣等不敢或忘。然,其血脉渊源,终究……终究非我纯正族类!皇室婚姻,关乎国体血脉,岂能轻忽?若与身负异族血脉者联姻,恐混淆天家贵胄之纯正,动摇国本啊!”
“王御史所言甚是!”另一人立刻附和,言辞更加激烈,“更何况,那西陵如今虽败,其心必异!顾长渊身世特殊,虽一时为国效力,然其心难测!若使其尚公主(他们仍习惯性视李晓晓为公主),窃居高位,万一……万一将来心生异志,与西陵内外勾结,则我大晏危矣!陛下,不可不防啊!”
“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古训昭昭,陛下三思!”
这些言论,如同在温暖的春日里突然刮起的一阵阴冷寒风,让整个金銮殿的气氛瞬间降至冰点。他们不敢直接否认顾长渊的功劳,却用最恶毒的揣测和最顽固的血统论,来攻击这桩婚事,其核心依旧是围绕着顾长渊那西陵皇子的身份大做文章。
李珩的脸色沉了下来,眼中已有怒意。他没想到,在顾长渊用赫赫战功证明了一切之后,这些人竟然还敢旧调重弹,用如此迂腐不堪的理由来反对。
顾长渊站在下方,面容冷峻,眼神平静无波,仿佛那些攻击的言语对象不是自己一般。他只是微微侧头,与不远处的李晓晓交换了一个眼神。那眼神中,没有愤怒,没有委屈,只有一种历经生死淬炼后的了然与淡然,以及彼此间毫无保留的信任与坚定。
李晓晓更是连眉头都未曾皱一下。她甚至微微扬起唇角,露出一丝几不可察的嘲讽笑意。这些言论,在她听来,如同井底之蛙的聒噪,毫无意义。她和顾长渊的感情,是在深宫相互扶持中萌芽,在逃亡路上相互依赖中生长,在战场血火相互守护中盛开的。他们共同经历过最黑暗的时刻,也携手迎来了最辉煌的胜利。彼此的心意,早已在无数次生死考验中融为一体,坚不可摧。外界的这些噪音,根本无法动摇他们分毫。
“荒谬!”不等皇帝发作,一向持重的陆文渊竟率先出列,厉声驳斥,“镇国公之功,天地可鉴!其忠诚,陛下已有明断!尔等不以功绩论英雄,反以虚无缥缈之血脉妄加揣度,攻讦功臣,岂是士大夫所为?莫非忘了铁壁关下,是谁浴血奋战,保我山河无恙?!”
“正是!顾将军之心,日月可昭!尔等在此大放厥词,岂不令前线将士心寒?!”一众武将也纷纷怒目而视,出声支援。
朝堂之上,顿时分为两派,争论不休。原本一桩喜庆之事,竟演变成了一场关于血统、忠诚与功绩的激烈辩论。
李珩看着这纷乱的场面,心中怒意更盛,正要强行压下反对声音,直接下旨。
就在这时,一阵急促得近乎慌乱的脚步声由远及近,打破了朝堂的喧嚣!一名风尘仆仆、背上插着三根红色翎羽的信使,在侍卫的引领下,踉跄着冲入大殿,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声音嘶哑而充满了惊恐:
“陛下!八百里加急!北疆急报!”
“北狄王庭残部,与西域楼兰国勾结,集结骑兵五万余,突袭我云州防线!云州守军猝不及防,损失惨重,雁门关……雁门关外围营垒已失,现正被敌军重重围困,危在旦夕!敌军扬言……扬言要报当年天狼山之仇,血洗北境!”
如同一声惊雷,在刚刚还在为婚事争吵不休的金銮殿内炸响!
所有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噩耗惊呆了!西陵战事方歇,国库损耗巨大,将士疲惫未复,北疆竟然再起烽烟!
李珩猛地从龙椅上站起,脸色铁青,刚才关于婚事的争论瞬间被抛到了九霄云外。他一把抓过急报,快速扫视,拳头紧紧握起,骨节发出咯咯的声响。
顾长渊眼神一凛,周身那股属于战场统帅的冷冽气息瞬间回归,他上前一步,沉声道:“陛下!”
李晓晓也是心头一沉,秀眉微蹙,望向北方,眼中充满了忧虑。她刚刚还在构想着长远的和平与发展,现实的残酷却再次昭示——和平的日子,总是如此短暂。
刚刚平息了一场风暴,新的威胁,已在不远处露出了狰狞的爪牙。帝国的边疆,再次迎来了严峻的考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