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临渊站在监控室角落,盯着屏幕上那枚人骨戒指的截图。技术员说内部账号操作无法追责,他没再开口,只是右手缓缓抚过右肩,指节在弹痕上停了几秒,像在确认某种存在。
他转身离开,没回车里,也没打伞。雨下得不大,但够冷。他穿过两条街,走进一家24小时便利店,买了一罐冰啤酒,靠在玻璃墙边,盯着外面湿漉漉的路面。
记忆是从殡仪馆开始的。
十年前,也是这样的雨夜。他抱着一具烧焦的尸体,从火场残骸里抢出来的,身份确认不了,只能靠一枚烧得变形的耳钉——那是她十八岁生日时他送的礼物。L医生站在三米外,戴着白手套,语气像在点评一件展品:“完美的艺术品,不该活着。”
他没说话,把尸体抱进车里,一路开到郊区,亲手挖坑,埋了。
那天起,他开始查。查沈家、查江晚舟、查L医生背后那个用活人做实验的组织。查着查着,发现她不是死了,是重生了。时间卡在2024年10月14日,凌晨三点零七分,她睁眼醒来,第一句话是对着空气说的:“这次,我要活得久一点。”
他从那天起,开始写信。
便利店玻璃映出他的倒影,右肩轮廓和十年前重叠,左手无名指上那枚细得几乎看不见的金属环,在灯光下闪了一下——子弹壳磨的,第一颗打穿敌人头颅的那发,他留了下来。
他仰头灌了口啤酒,冰得刺牙。
手机震了一下,是直播提醒。她开了播,标题写着【今晚不骂人,聊点旧事】。
他点进去,画面里的她坐在化妆镜前,旗袍领口微敞,左手搭在翡翠茶盏上,冰美式一口没动。背景墙的挂钟指针停在3:07,她忽然抬手,轻轻拨了一下,调到了10:14。
他盯着那个时间,心跳漏了一拍。
下一秒,他点了“夜枭”账号,刷出999个告白火箭,留言只打了两个字:“丑。”
她愣了一下,随即笑出声,声音压低:“这人,十年了还是这德行。”
弹幕瞬间炸开。
【??谢影帝在?】
【夜枭刚刷完火箭说主播丑?】
【这是什么反向表白现场】
【知微你看看右下角,火箭Id是“夜枭”啊!!】
她没立刻回应,只是指尖在茶盏边缘轻轻敲了两下,像在打摩斯密码。然后她低头喝了口咖啡,苦得皱眉,却没放下。
“重生后第一个记得的日子……”她顿了顿,没说完,只笑了笑,“其实我忘了那天发生了什么,只记得醒来的时候,左手被人握着,温度很稳,像在等我回来。”
谢临渊盯着那句话,喉结动了动。
他知道那天。她刚睁眼,手就被人攥着——是他。他坐在病床边,从凌晨守到天亮,没敢走。她迷迷糊糊睁眼,看了他一眼,又闭上,嘴里嘟囔了一句:“你谁啊?”
他没回答,只把她的手塞回被子里,说:“睡吧,我在。”
那之后,他每天写一封信,藏在公寓床底的铁盒里。没寄,也不敢寄。怕她觉得疯,怕她躲,怕她连看都不看就扔掉。
他只敢在直播时出现,用挂钟角度确认她位置,用火箭刷屏看她反应,用“丑”字当暗号——意思是“我在”。
她不知道,但他知道,她左眼尾的泪痣每次笑起来会轻轻颤一下,她喝冰美式从不加糖,她每次说谎,呼吸会慢半拍。
他知道的,比她以为的,多得多。
直播结束,她关了镜头,起身时碰倒了茶盏,冰美式洒在地毯上,晕开一片深色。她蹲下擦,顺手把地毯边角往里推了推,却摸到一个硬角。
她愣了下,掀开地毯一角,是个铁盒,锈得不轻,锁扣早就坏了。
她没犹豫,打开。
里面整整齐齐码着两百封信,每封都用牛皮纸袋封好,右上角标着日期。最近一封是昨天,字迹熟悉得让她心口发紧。
她抽出来,展开。
“她今天直播时说‘敬没死透的人’,我差点冲进去抱住她。但我不能。等她准备好了,我会把这十年,一页页念给她听。”
她指尖微微发抖,把信放回去,却悄悄掏出手机,拍了张首页照片。
凌晨零点零三分,她把那张照片设成锁屏。
手机刚放回口袋,门外传来钥匙转动的声音。
她没动,也没回头,只听见门开,脚步声进来,停在客厅中央。
“外套落你那儿了。”他说,声音和平时没两样,冷静,带点疏离。
她站起来,把沙发上的外套递过去:“嗯。”
他接过,目光扫过她脚边的铁盒,没说话。
她也没问。
两人静了几秒,她忽然开口:“你从什么时候开始,每天给我写信的?”
他垂眼,手指摩挲着外套扣子:“你重生那天。”
“为什么?”
“因为我知道你会醒来。”他抬眼,直视她,“我也知道,你不会记得我做过什么。但我想让你知道,有人一直在。”
她没接话。
他把外套搭在臂弯,转身要走。
她突然叫住他:“谢临渊。”
他停住。
“你刷火箭,留言‘丑’……是不是还有什么别的意思?”
他背对着她,肩膀微微绷了一下。
“丑是丑。”他声音低下来,“但我想看的,从来只有你。”
他说完,开门出去,脚步声渐远。
她站在原地,没动。
手机锁屏亮了一下,是直播平台的推送:【“夜枭”用户已连续3652天登录,今日打卡成功】。
她低头看着那行字,忽然想起什么,快步走到书房,打开电脑,调出三年来的直播数据后台。
她在“观众停留时长”一栏,输入“夜枭”。
系统跳出曲线图——从她第一次开播起,每一场,他的在线时长都精确到秒,从未缺席。
甚至,在她停播的那七天——程野出事后的七天,他依然每晚三点零七分准时上线,停留十分钟,然后下线。
她盯着屏幕,忽然点进“用户详情”,看到一行小字:
【首次登录时间:2024年10月14日 03:07:00】
正是她睁眼醒来的那一刻。
她闭了闭眼,再睁开时,指尖已经点进“消息记录”,找到那条匿名提示:“U盘内容不全,小心内部有人删档”。
她没删,也没转发。
而是把那条消息的发送时间,和谢临渊第一封信的日期,一字一句打在备忘录里:
2024年10月14日 03:07
夜枭首次登录
谢临渊开始写信
她重生醒来
四个时间,分毫不差。
她忽然明白,有些人不是等了她十年。
是早在她死前,就已经在等她回来了。
手机又震了一下,是谢临渊发来的消息,只有一句:
“明天我去野战站换班,你别来。”
她没回。
而是打开衣柜最底层的抽屉,翻出一件旧毛衣——去年冬天他落在这儿的,她一直没还。
她把毛衣抱在怀里,坐回镜头前,重新开了直播。
标题是:【今晚不聊复仇,聊点私人的】
她没化妆,旗袍也没换,只是端起那杯凉透的冰美式,轻轻碰了下镜头。
“有个人,十年没跟我说过一句喜欢。”她笑了笑,“但我今天想替他说一次。”
她顿了顿,声音很轻:
“谢临渊,你丑死了,火箭刷得跟不要钱似的,留言就俩字,烦不烦?”
“可你要真敢走,我就把你那两百封信,一篇篇念给全网听。”
她说完,把手机倒扣在桌上,站起身,走向卧室。
门外,雨还在下。
走廊尽头,一道身影靠在墙边,手里攥着刚发完消息的手机,指节发白。
他没走,也没敲门。
只是低头看着自己无名指上的子弹壳戒指,轻轻摩挲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