带着帷帽的苏窈骑着马回了小云村，小云村倒是和她离开时没什么区别，村里人依旧整日伺弄田地，勤勤恳恳劳作。
回到苏家的院子前，苏窈没有立刻从马上下来，她只是在门口看着，隐约有些出神。
“是小妹吗？”
闻声回头，苏窈看见姑母就站在身后，翻身从马上下来，乖乖喊了一声姑母。
瞧见正是离家两年的苏窈，姑母眼眶微微红，伸手拉住了苏窈的手：“好孩子，姑母知道这些年你委屈了。”
“没什么委屈的，哥哥们对我都很好。”苏窈由着姑母牵着自己的手，笑道。
姑母拉着苏窈的手，上下打量着她，确定她这两年又长高了一些，身形也圆润了些，没有以前那么消瘦后，这才笑开了。
带着苏窈回了自己家，姑母又是端茶倒水，又是叫姑父回家杀鸡的，家里也热闹了起来。
等到在苏窈对面坐下的时候，姑母这才和苏窈聊起了这两年家里的事。
“你娘她就跟疯魔了一样，到镇子上开铺子，铺子开不下去，还非得卖些馊了的东西，后来被衙门罚了，没赚到银子不说，还赔了不少。”
“你爹原先就不同意她去，怎么也劝不住，好在你爹还在家里弄田地，不然只怕家里连饭都吃不起了。”
提到朱翠花，姑母恨不得将人给拉出去好好教训一顿，这个弟妹真是越来越不像话，可偏偏她一个外嫁的大姑姐，压根没法说上话。
大概是觉得自己太频繁提到朱翠花了，姑母连忙转移话题：“你这两年和你大哥他们去了哪里？过得还好吗？”
“我们去了京城，这两年还不错，靠营生赚了一些银子。”苏窈拿出早就备好的钱袋子摆在桌上，推到姑母的面前，“姑母，这些年也靠您的帮衬，我爹才不会那么辛苦，这些是大哥托我交给您的。”
姑母连连拒绝，并不愿意接受这笔银子。
苏窈却笑着拉过姑母的手，让她拿好：“你不收，我回去之后可没法和我大哥交代。”
感动之余，姑母还在想要准备些什么东西让苏窈带回去。
饭菜上桌之前，姑母家的表哥带了苏兴茂过来。
苏兴茂没想到闺女回来，他双眼含泪，不敢在苏窈面前说话。
看着面前这个两鬓斑白的人，苏窈在心里叹了口气：“爹。”
“唉。”苏兴茂连忙应了一声，端着饭碗的手微微有些颤抖。
“大哥现在在京城干得不错，您年纪也大了，不如就随我去京城找大哥？免得日后有点病痛，也无人照顾。”吃饭的时候，苏窈漫不经心道。
平心而论，苏兴茂除了窝囊，有些粑耳朵之外，的确算是个不错的爹。
苏窈回来的这一趟，也是为了他。
苏兴茂有些局促不安：“我老了，去了也不能帮忙，只怕会拖累你大哥。”
“爹，你只要说想不想去，”苏窈放下手中的碗筷，看着棉签的苏兴茂，“只能你去。”
苏兴茂思索了很久，最后还是拒绝了。
无论自己的孩子们在京城闯出了多大的名堂，苏兴茂都不敢过去，他没有为孩子们出力，自然也不愿意心安理得的去享福。
何况他也舍不得自己的田地，和自己一手造起来的屋子。
苏窈也没有强求，给苏兴茂留了一笔银子，让他自己收好之后，又骑着马离开了小云村。
她继续一路往下，在巴蜀看见了遍地茅屋的穷苦镇县，留下开始手把手教导当地人如何改善生活，在这边建了两所书院和一所女学后，又继续南下。
穆瑾找到苏窈的时候，她正在着手建立第32所女学。
“早在京城，我就对那位建立了不少女学的苏姑娘有所耳闻，今日一见，姑娘果真非同凡响。”穆瑾踱步来到苏窈身侧，语气含笑。
苏窈眨了眨眼，侧头看向穆瑾：“怎么，我建女学触犯国法了？”
“若真触犯国法，我就为你改了国法。”穆瑾伸手，试探着握住了苏窈的手，没有被挣脱后，脸上笑意更浓。
轻笑一声，苏窈继续看着面前正在琢磨图纸的工匠：“倒也不必改了国法，毕竟国法里也没有说不许女子上学。”
“嗯，朝廷也鼓励女子参加童生试，参加科举。”
穆瑾没有第一时间跟着苏窈离开，也是为了这件事。
他记得，苏窈曾说为何科举不见女子身影。
那他就让女子参加科举。
只是朝廷的那些老狐狸太难缠，才会绊住了他的脚步。
不过想到那个还在后面努力为苏窈的女学出银子，找先生的肖元铭，穆瑾又觉得自己还是抢占了先机。
这不，他现在都已经能够牵上苏窈的手了。
幼帝如今已经十岁，朝廷上有摄政王留下的忠臣辅佐，后有太后一族支撑，即便摄政王跑出去追妻了，他也能支撑一二。
赵荷花同样给力，苏窈在外逍遥的第三年，她终于听到了苏氏商行遍布天下。
第四年的时候，苏窈在睡梦中被穆瑾连夜带上回京的马车，等她醒来的时候，人都已经在官道上了。
刚一回到京城，苏窈跳下马车就往自家铺子赶，穆瑾大气不敢出，只能默默跟在后面，话都不敢说一句。
看见苏窈回来的时候，赵荷花和何晴都是惊喜的。
“窈窈，你回来了？”何晴抱着怀里刚出生没多久的孩子，连忙过来，拉着苏窈打量着她。
苏窈摇头，一脸不太愉悦的表情，越过两人就往后走。
何晴和赵荷花面面相觑，显然不知道苏窈这是怎么了。
落在后面的穆瑾上前：“窈窈已有三月身孕，这些时日心情不佳，还望嫂子多多照顾。”
他还是第一次如此卑微。
何晴呆在原地，没有第一时间反应过来。
赵荷花差点就拿起擀面杖来追人了，但想到面前站着的是当朝摄政王，最后只能收敛自己的心情，皮笑肉不笑的。
“不劳摄政王费心，我家的姑娘，我们自会照顾，与摄政王无关。”
这是在点穆瑾没有给苏窈名分。
穆瑾只能苦笑，他这是不想给名分吗，他这是不敢。
苏窈的第一个孩子诞生在第一次女子也能参加科举的那日，当第一个女子从科考院出来的时候，孩子也响起了她来到这个世界的第一声啼哭。
无论穆瑾和肖元铭在后面追了多久，苏窈都没有松口成亲。
最后没了脾气的两人，只能时刻守在苏窈身边，他们就算没法上位，也绝对要将苏窈身边的那些‘莺莺燕燕’给隔绝开，绝不能给他们任何机会。
后来，朝廷第一女商苏窈下葬的消息传出时，所有受了女学恩惠的女子差点哭晕了过去。
远在江南女学当工的周行只是默默在竹林中坐着。
他一生未娶，也不知道在等谁，就这么孤零零的送走了自己的爹娘，最后孤身一人守在这座女学中。
这也许，是他距离心中人最近的一次。
而另外那两人跟着苏窈一起离开之后，非要将苏窈和他们一块下葬。
他们生前严密防着的男人，最后到死了还要来膈应他们一番，说什么也要跟着埋在一个墓里。
已经坐上女丞相位置的苏潇默默看着自己娘亲的墓碑，总觉得有点不对劲。
“小弟，你有没有觉得，娘的墓地过于拥挤了？”
“长姐，倒也不必说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