吩咐完安福与淑妃,魏晔又命金水去传太医。
这才过了多久,七皇子的手脸红肿得越发骇人了,还是再让找几名太医一同瞧瞧方能安心。
他嘱咐人好生送了皇后回去,自个儿则陪着崔琇回了昭宁宫。
七皇子难受得厉害,即便敷了太医给的药膏,依旧哭闹不止,任谁来哄都不肯,只紧紧偎在崔琇怀里,一声声委屈地吭唧着。
母子俩相对垂泪,殿内一片愁云惨雾。
魏晔见此情形,心中又痛又怒,忍不住厉声斥骂太医无能。
宫人们个个绷紧了心弦,生怕一个不慎,便触怒了皇上。
杜若便是在此时进了昭宁宫,她先是向魏晔和崔琇见了礼:“太后娘娘听闻七皇子受伤,心中甚是牵挂,特命奴婢过来瞧瞧。”
崔琇朝杜若略一颔首,声音带着哽咽:“多谢太后娘娘慈心挂念,辛苦姑姑走这一趟。”
杜若上前几步,微微探身瞧了瞧崔琇怀中的七皇子,只见那小小的手脸上红肿得厉害,眼中立刻盈满了心疼:“七皇子竟伤得这般重……太医怎么说?要紧么?”
“太医说蜇伤倒不算顶严重,用几日药便能消退。只是……”崔琇嗓音闷闷的,“只是七皇子受了惊,许是会起高热……”
杜若瞧着崔琇那失了方寸的模样,心中暗自一叹。
德妃娘娘素来持重,便是七皇子初生时,被已故的韩采女诬为“灾星”那般紧要关头,也不曾见她这般无措,到底是年轻。
她放柔了声音:“娘娘且放宽心。有诸位太医精心诊治,七皇子定会安然无恙的。只是母子连心,您自个儿得先稳住心神才好。否则七皇子感受到您的惶惧,心中会更加不安。”
崔琇头回做母亲,纵使素日里显得娴熟周全,可骤然见到孩子伤成这副模样,心中哪能不急不慌?她抬眼瞧着杜若满脸沉静,那焦灼的心绪,竟也被这份气度带着,慢慢缓和了下来。
果然,她心神一稳,怀中七皇子的哼唧也跟着渐渐低了下去。
杜若见状,又温声提醒道:“七皇子年幼,哭了这许久,精力消耗甚大,想来也该饿了。奴婢听闻,两位奶娘在护着七皇子时也受伤不轻,短时间内恐怕不便再哺育皇子。不知殿中省那边,可已重新择选了妥当的奶娘送来?”
魏晔闻言,扭头看向一侧的孙瑞。他方才心神俱在崔琇母子身上,倒是未曾留意此事。
孙瑞赶忙躬身回话:“回皇上,方才太医们为七皇子诊脉时,殿中省便已将新选派的奶娘送来了。眼下人正在偏殿候着,可要奴婢传她们进来伺候?”
崔琇轻轻颔首,低声道:“叫进来吧。”
七皇子自出事以来,还什么东西都不曾吃过。按着平日的习惯,这个时辰他也该吃一顿奶了。只是眼下他死活不肯离开崔琇的怀抱,便只得将奶娘传进来伺候。
因着魏晔仍在榻上坐着,孙瑞便唤来几名小内侍,搬来一架屏风,在殿内隔出一小方位置。
可不知是七皇子身上难受,还是骤然换了生人不习惯,那两名奶娘急得满头是汗,七皇子却死活不肯吃一口,甚至再度扬声大哭起来。
崔琇尚未开口,魏晔已先动了怒:“没用的东西!连喂个奶都伺候不明白,殿中省是如何当的差?”他沉着脸喝道,“将人送回去!叫他们重新挑选妥帖的送来!”
这就是迁怒了,但好在并未下令责罚,那两名奶娘只战战兢兢地磕了头,便灰头土脸地退出了昭宁宫。
最后还是崔琇吩咐杏雨去煮了些米糊,亲自用小匙一点点哄着。七皇子虽仍有些不老实,但到底还肯听亲娘的话,勉强吃下了小半碗。
一屋子人见他总算吃了些东西,又歪在崔琇怀里沉沉睡去,也都松了一口气。
杜若这才转向魏晔,恭敬开口:“奴婢此来,一是奉太后娘娘的令来瞧瞧七皇子,二是请皇上移驾瑞安宫,太后娘娘有要紧的话需同皇上说。眼下七皇子既已安睡,皇上不若此刻便过去吧。”
魏晔点了点头:“朕这便过去。”
他走到床榻边,俯身瞧了瞧熟睡的七皇子,压低声音道:“你先陪着他歇一歇,莫要将自个儿绷得太紧,滚滚还要倚仗你照顾。朕去母后宫中一趟,一会儿再过来。”
崔琇欲起身相送,魏晔伸手按住了她的肩。
御驾离了昭宁宫,殿内霎时清静了下来。
青玉轻手轻脚走到榻边,低声道:“主子,七皇子睡熟了,您将他放在床上吧,奴婢替您揉一揉胳膊,抱了这半日,仔细明日胳膊疼。”
崔琇确实有些抱不动了,担心一会儿脱手磕着他,便小心将孩子放到了床上。
红钏早已将七皇子平日里用的枕头与小被子取来,上前帮着崔琇,将他妥帖安置好。
七皇子似有察觉,皱了皱小脸,崔琇赶忙俯身,轻轻拍了拍他,这才又安稳地睡了过去。
孙瑞搬了个绣凳放在床边,崔琇坐了,任由青玉替她揉着胳膊。
也是到了这时,崔琇才有余暇去细想今日之事。
她先抬眼瞧向红钏:“你的脚伤如何了?可请太医瞧过没有?这两日要好生歇着,莫要逞强,仔细落下病根。”
红钏的泪瞬间就落了下来,她胡乱用手背一抹:“奴婢没事,是奴婢没照看好七皇子,求主子责罚。”
说着,就依着崔琇的脚边跪了下来。
崔琇抬手去扶她:“好了,快起来。我知道你已尽了力,这是有心算无心,防不胜防的。你去搬个凳子坐下,将今日之事,从头到尾,仔仔细细说与我听。”
孙瑞忙给红钏也递了个凳子,红钏坐下后,定了定神,将事情说了一遍。
崔琇听完,垂眼看着床上安睡的七皇子,心中开始思量起来。
七皇子受了这样大的罪,眼下所有人都觉着,此事是冲着孩子来的。如此一来,宫中有皇子的妃嫔便都脱不开嫌疑。而淑妃素来与她交好,这般推想下来,嫌疑最大的,似乎便是王修媛了。
可还有一种可能,此事是冲着她来的。
要知道,往日崔琇都是陪着七皇子一同逛园子的,只是恰巧今日去了凤仪宫罢了。依养蜂所那内侍所言,蜂王是昨日下午才被放入花丛的,通常并不会立时引聚起那般庞大的蜂群。这大概也是为何幕后之人又额外泼洒了蜜水的缘由。
御花园每日皆有人例行检查,这般显眼的蜂群定藏匿不了太久。所以,即便今日崔琇不在场,那人也不得不动手。否则一旦蜂巢被人发现,崔琇有了戒心,日后或许再也不会带七皇子靠近那处。下一次机会,更不知要等到何时。
若此事真是冲着她来的……那有嫌疑的人,可就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