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皇子听明白了话里的意思,双眼赤红地尖叫起来:“谁要她管!我……我要母亲!我要宋娘娘!”
说罢,他狠狠瞪了一眼在场的众人,扭头就要往外冲。
李氏移步挡在了他身前,屈膝行了一礼:“依着规矩,皇子每七日可探望生母一次,眼下并非是相见的日子,还请二皇子留步。”
二皇子用力搡了李氏一把:“滚开开!谁给你的胆子拦我?你不过是个奴婢,也敢挡着本皇子!”
安福在一旁听得胆战心惊,这毓庆郡夫人虽只是奴婢,但却是皇上的乳母,今日入宫面圣,皇上亲自扶她起身,言语间对她十分尊重,二皇子怎么好这样同她讲话?
李氏身形纹丝不动,神色不卑不亢:“奴婢奉皇命站在这里,自然是要恪尽职守的,请恕奴婢不能让您出去。”
二皇子后退一步,指着李氏的鼻子道:“你给本皇子等着,我要叫父皇下旨,诛了你九族!!”
眼见二皇子言行愈发无状,大皇子面色一沉,喝道:“住口,不得对郡夫人无礼!”
二皇子见无一人为他说话,死死咬着嘴唇,头也不回地往自己院中跑去。
大皇子眉头微蹙,随即转向李氏,语气中带着歉意:“郡夫人见谅。方才我对二弟说了些重话,他心里不太痛快,言行失当冲撞了夫人,还望您莫要往心里去。”
李氏面上露出一抹温和的笑意,欠身道:“大皇子言重了,二皇子童心未泯,一时意气,奴婢又怎会放在心上。”
李氏面上仍是谦和的笑容,心中却暗暗点头。大皇子年纪虽小,却已显露出不凡的气度与见识,实在难得。至于二皇子,怕是心思被人引偏了,日后费些心力,慢慢将他引回正途便是。
大皇子转向安福:“有劳安大监,烦请您代为回禀,若父皇得空,我想去给他请个安。”
安福将身子躬得更深了些:“奴才一定将话带到。”
大皇子这才慢慢朝着二皇子的院落行去。
安福望着大皇子远去的身影,心中暗道可惜。这般玲珑通透的一个人,偏生落了副如此孱弱的身子,更可叹的是,这病根里头,竟还掺着亲生母亲的手笔……
他将李氏引至南苑一处洁净雅致的院落安顿妥当,方才返回太极宫复命,将大皇子的话也递到了魏晔面前。
大皇子性情沉静,此前从未主动求见,突然要来给他请安,魏晔料定他必是有话说,多半与自己安排毓庆郡夫人一事有关。此事在他看来本是上策,却也愿意听一听大皇子这孩子会说些什么。
他略一沉吟,对安福道:“明日午时,让大皇子到太极宫陪朕一同用膳。”
安福利落地应了声,一边打发人去南苑传话,自己则亲自去了一趟御膳房,大皇子如今饮食忌讳颇多,他得亲自去御膳房那边瞧瞧,明日绝不能出了岔子。
次日,大皇子到了太极宫,在偏殿候了不过一盏茶的功夫,便见魏晔的身影出现在门口,他赶忙起身行礼:“儿子给父皇请安。”
魏晔抬手示意他起身,问了几句起居课业,大皇子一一答了,魏晔便叫人传了膳。
食不言,寝不语。
用完膳,宫人们伺候着漱口净手,又奉上清茶。
魏晔略一摆手,屏退了左右,殿中一时只余父子二人,这才真正得了说话的空当。
魏晔徐徐饮了口茶,方才抬眼将目光落在大皇子身上:“你主动请见,可是有什么话要对朕说?”
大皇子闻言起身离座,朝着魏晔深深一揖:“不敢隐瞒父皇,儿子确有一事相求。儿子恳请父皇恩准,允我带二弟前往栖梧馆探望母亲。”
魏晔眉头一蹙,将茶盏往案上不轻不重地一撂:“怎么?朕对你母亲的处置,你有异议?”
大皇子言辞恳切:“儿子不敢。母亲有错在先,父皇依法而断,乃是天经地义之事,儿子绝无半句怨言。儿子还知道,念在我与二弟的份上,父皇此番已是格外宽宥,此等恩遇,儿子感激不尽。”
魏晔神色缓和了几分,微微颔首:“你能明白朕的苦心,不枉朕平日对你的教导。你是懂事的孩子,当知朕作为一国之君,许多事不得不为。你母亲的错,与你们无干,朕不会迁怒于你们。不过也正因如此,你更当远离这些是非,专心于学问,你以后的路还长着呢!”他抬手虚扶,“你身子才好,坐下说话吧。”
大皇子谢过后依言坐下:“父皇的拳拳爱护之心,儿子感激涕零。然则,温室之花经不起风雨,暗室之耳更易听信谗言。 父皇将儿子们护于身后,是慈父之心,但玉藏于椟,难辨真伪虚实。与其隔绝事实被浮言虚词误导,不若直面情由以正视听。故此,儿子恳请父皇,准儿子携二弟探望母亲。”
魏晔闻言心潮翻涌,审视着这个自幼多病的长子,大皇子仰着脸,神色坦然不避。这孩子……体弱却心智卓绝,他才十岁,寻常孩童若逢此变,早就哭闹不休,他却能如此冷静地剖析利害。他原以为这孩子只是性情温和,此刻方知这孱弱身躯里,藏着怎样一颗明澈而坚韧的心。
韩氏虽跋扈,却着实是生了个好儿子。想到皇后同他说起宋美人曾私自带二皇子去见韩氏,他顿时明白了大皇子此番恳求的深意。这孩子定是知晓了此事,欲借机点醒弟弟。二皇子眼下也已然八岁了,与其让他被别有用心之人三言两语哄骗,不如让他亲眼看清真相,顺带也断了那些人的念想。
他欣慰地将手按在大皇子肩上,轻轻捏了捏:“好,朕允了。永胥,你是个好兄长,日后便替朕管束好你的弟弟妹妹们。”
大皇子朝着魏晔笑了笑:“儿子多谢父皇。”
二皇子院内正一片愁云惨淡。
自昨日起,他便粒米不进,任凭奶娘如何哄劝,只是扭着头不肯理会。奶娘正端着一碗温热的碧粳粥,低声说着什么,他小脸绷得紧紧的,就是不肯张口。
正僵持间,却见大皇子走了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