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凤英哭天抹泪,鼻涕一把泪一把跟王组长唠唠叨叨的,那嘴跟机关枪似的停不下来,唾沫星子横飞。
实在是想不明白,她哥秦留粮平日里看着挺精明一人,咋就能这么想不开,放着好好的日子不过非得去干犯法的事啥啥的。
她正说得起劲,恨不得把秦留粮的祖宗十八代都拉出来数落一遍,当然这里头也包括她自己的祖宗。
突然,秦凤英身子一僵。
两只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桌上的电话听筒。
王组长也傻了,手里还捏着那个擦过鼻涕眼泪的皱巴手绢,维持着一个要把手绢塞回兜里的姿势,跟个蜡像似的僵在那儿。
两人对视一眼,然后又齐刷刷地落回到了那个听筒上。
妈呀!刚才忘挂电话了。
秦凤英刚才还晕头转向、两眼发黑要死要活的,这会儿那是腰不酸了腿不疼了,也不用人扶着了,整个人像是被电击了一样,噌地一下就在椅子上坐直了。
尴尬,太尴尬了。
回想刚才自己长篇大论的数落自己的亲哥哥,而且说了那么多现在自己都觉得,不太有良心的话。
这要是被自己二侄子给听去了……
秦凤英一张老脸,现在火辣辣的,像被谁抽了两巴掌。
这叫啥事儿啊?是不是自己上了岁数,脑子不好使了?哎妈,这可咋整?
这以后还怎么见面,这脸还要不要了?
秦凤英只觉得屁股底下那把椅子像是长了钉子,扎得她坐立难安,两只手在膝盖上搓来搓去,总之,就是不知道咋滴好了。
王组长也是一脸的活久见,胖脸上表情很精彩。
虽然不是自己亲戚,但刚才自己说那些话好像也挺不是人的。
她张着大嘴,下巴上的肥肉都跟着尴尬的抖了抖。
伸出手指头,指着桌上的电话,给了秦凤英一个眼神。
那意思是,老秦啊老秦,你这回算是掉坑里了,看你这老脸往哪儿搁,这烂摊子你咋收拾?心里还挺幸灾乐祸的。
秦凤英瞪了王组长一眼,心里暗骂这死胖子没安好心,可这会儿也没工夫跟她计较。
她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可那心还是突突突跳个不停,头皮一阵阵发麻。
她也不知道二侄子刚才到底听进去了多少,是不是把她刚才最后那句“不管他死活”也听去了。
这时候只能装傻充愣了。
她伸出手,手抖得跟得了帕金森似的,好几次都没抓准听筒。捞了几下才把电话筒捞起来。
这好不容易抓住了,就像是抓着一块烫手的山芋,拿也不是,放也不是。
她咽了口唾沫,带着几分心虚和讨好,说道,“喂?那个,二啊,你,你在吗?”
要是不在就好了,那她就不用害怕了。呸呸,不是害怕,是尴尬。
不过终究让她失望了,过了好几秒,那头才传来秦北战的声音,听不出喜怒,却更让秦凤英心里没底。
“……在。”
秦凤英虽然隔着电话看不见,但语气相当到位,就像刚才啥事儿都没发生一样。
“……呵呵呵,那啥,刚才啊,刚才大姑是一时糊涂,那是急火攻心啊,我也不是那个意思。
我这不是恨铁不成钢嘛!”
她一边说一边拿眼睛瞟着王组长。
“哎!再恨铁不成钢,也是我亲哥哥,我还能咋的?
这一听你爸出那事儿,我这心里啊,就跟被人剜了一块肉似的,疼得直抽抽,我这一着急,那脑子就跟浆糊似的。”
秦凤英越说越觉得自己有理,瞎话是张口就来,都不带打草稿的。
“哎妈,这把我给急的,刚才我那是说胡话呢,我是怕啊,我是替你爸怕啊,我这要不是刚才我同事又掐又拧的,把我都掐青了,我这口气差点就没上来,我就没了,我就去见你那死去的爷爷奶奶了。”
秦凤英不遗余力的给自己找补。
王组长在旁边听得直翻白眼,心说这秦凤英变脸的速度比翻书还快,刚才还骂人家杀千刀的,这会儿就成了剜心之痛了。
别说,你还真别说,要不是刚才自己跟她在一块,说不定自己都信了。
但电话那边的秦北战并没有因为她的表演而有啥改变。
“……嗯,听出来了。”
几个字儿不冷不热,不咸不淡,就像是一拳打在了棉花上。
秦凤英,“……”
这是都听见了?
秦凤英尴尬地干笑了两声,上道,“……咳,那啥,二啊,你也别怪大姑说话直,大姑这就是个直肠子,肚子里藏不住事儿。”
“你爸这事儿啊,那是天大的事儿,可大姑这身体你也知道,那是风吹就倒,刚才那一吓,我是半条命都没了,现在这手还在抖呢!”
“这事儿啊,还得你们兄弟两个操心。
你妹妹还小,指望不上。”
她心里那叫一个苦啊,想起被自己调换的亲闺女,正在秦家那里受罪,她这心就像是被油煎了一样。
要是大哥大嫂真进去了,那个家就散了,她的亲闺女可咋整?
那可是她身上掉下来的肉啊,虽然这么多年没养在身边,没给喂过一口饭,没给买过一件衣裳,可她这当妈的爱孩子的心没减一分。
当初以为了孩子好,可谁成想啊,这好日子没过几天,秦留粮就作死,把自己给作进去了。
早知道这样,当初还不如不换呢,跟着自己虽然条件差点儿,但好歹不用担惊受怕。
这下可好,福没享到,倒是先把祸给招来了。
秦凤英越想越后悔,肠子都要悔青了,这简直就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
“二啊,你可是家里的顶梁柱,你大哥不在跟前,你得把你这个家撑起来,你妹妹年纪小,啥也不懂,就得辛苦你们哥俩了。”
“你们得尽力啊,那可是你亲爹呀,打断骨头连着筋,那是生你们养你们的人,这会儿你们要是不管,那还是人吗?”
她这话说得倒是大义凛然,站在道德的制高点上,唾沫星子喷得满桌子都是。
王组长在一旁听得嘴角直抽抽,这秦凤英可真行。
合着这事儿跟她没关系呗,她就在这动动嘴皮子。
秦凤英是这么想的,只要大哥没事,她也就不会被连累,特别是她那个亲闺女,也不会受到牵连,还能继续在城里过好日子。
哪怕家里被抄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秦家这俩儿子也都不是省油的灯,将来肯定能有出息,她的亲闺女跟着他们,以后也不会差。
电话那头的秦北战,握着听筒的手指节发白,嘴角勾起一抹冷笑,眼神里满是嘲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