背负着一个濒死之人,在寂灭冰原上行走,绝非易事。
尽管我如今的体魄与力量已远非昔日可比,但此地的严寒与死寂,对生命的消耗是实实在在的。肩头传来的重量冰冷而僵硬,仿佛背着一块人形的寒冰。他微弱的呼吸拂在我颈侧,带着冰碴的气息,时断时续,提醒着我他生命的脆弱。
我不敢走得太快,怕颠簸加剧他的伤势;也不敢动用力量疾驰,生怕外放的能量波动引来不必要的注视——无论是冰原本身的,还是可能残存的“观星殿”眼线。只能凭借肉身的坚韧,一步步踩在坚硬的黑冰上,向着记忆中风雪稍弱、可能存在庇护之所的方向前行。
精神力维持着一定的范围散开,警惕着四周。同时,分出一缕极其细微的、蕴含着阳钥生机的星辉,持续不断地渡入他体内,如同涓涓细流,维系着他那摇摇欲坠的生命之火。
这过程并不轻松。阳钥本源至阳至正,虽被我极力控制得温和,但对于一个毫无修为、身体机能近乎停滞的普通人而言,依旧如同烈酒,需要极其精妙的引导才能被其孱弱的身体吸收。我必须全神贯注,如同用最纤细的丝线穿针,稍有差池,非但救不了人,反而可能加速他的死亡。
数个时辰在沉默与艰辛中流逝。
天色愈发昏暗,铅灰色的云层低垂,预示着又一场风雪可能即将来临。我必须尽快找到落脚点。
终于,在前方一片巨大的、如同卧牛般的黑色冰礁下方,我发现了一道狭窄的、被积雪半掩的裂隙。精神力探入,内部空间不大,但足以容纳两三人,且相对背风干燥,残留着一丝极淡的、曾经有生物活动过的痕迹——或许是某个猎食者废弃的巢穴,或许是更早的探险者短暂的栖身之所。
就是这里了。
我小心地将背上的男子放下,拖入裂隙深处。又从外部搬来几块大小合适的冰块,混合着积雪,将入口处稍稍封堵,只留下通风的缝隙,以抵御即将到来的风雪。
做完这一切,我才松了口气,靠坐在冰冷的岩壁上,微微喘息。连续的精神力精细操控和体力消耗,让我也感到了一丝疲惫。
裂隙内光线昏暗,只有入口缝隙透入的些许天光,映照出男子模糊的轮廓。
我再次检查他的状况。在我的持续滋养下,他的体温回升了一些,不再像之前那样触手冰寒,脉搏也强劲了一丝,但依旧昏迷不醒。长期的冻饿让他身体亏空到了极致,并非一时半刻能够恢复。
我取出一块随身携带的、用兽皮包裹的冻硬肉干——这是之前在冰原狩猎所得,所剩不多——用掌心微微催发一丝热力,将其软化,然后捏开他的嘴,一点点将肉糜渡入他口中,辅以微弱的星辉帮助其吞咽和消化。
他无意识地吞咽着,喉咙滚动,生命的气息似乎又壮大了一分。
就在这时,我注意到他紧握的右手,即使在昏迷中,也死死攥着什么东西。之前急于赶路和安置,未曾细看。
我轻轻掰开他冰冷僵硬的手指。
掌心中,是一枚仅有拇指指甲盖大小的骨雕。骨质温润,呈现出一种古老的黄白色,雕刻的图案极其抽象,像是一只展翅的飞鸟,又像是一团燃烧的火焰,线条古朴而拙劣,却透着一股蛮荒而执着的精神意念。
这不是“观星殿”的风格,也非中土常见的饰物。更像是……北地某些原始部落的图腾或信物?
我心中微微一动。难道他并非外来者,而是这片死亡冰原上,某种意义上的“原住民”?
这个猜测,让他的身份瞬间蒙上了一层神秘的面纱。能在这种绝地生存的部落,绝非寻常。他们是否知晓星陨之湖的存在?是否与“观星殿”有过接触?又为何会孤身一人,濒死流落于此?
无数疑问涌上心头。
我将骨雕放回他掌心,没有试图夺取。无论他是什么人,此刻,他只是一个需要救助的生命。
外面的风雪声渐渐大了起来,呜咽着掠过冰隙入口,带来刺骨的寒意。裂隙内却因我的存在和那微弱的星辉滋养,维持着一种相对的“温暖”。
我闭上双眼,一边调息恢复,一边分神维持着对男子的生机渡入,同时警惕着外界的动静。
长夜漫漫,风雪如怒。
唯一的同伴,是一个昏迷不醒、身份不明的异族。
前路依旧迷茫,但至少在此刻,在这冰原一隅的狭小裂隙中,我并非独行。
不知过了多久,就在风雪声似乎达到顶峰,又缓缓减弱之时。
我身旁,传来一声极其轻微、带着痛苦与迷茫的呻吟。
他,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