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静,是此处唯一的回响。
行走在这片被黑冰覆盖的荒原,仿佛行走在时间的坟墓。每一次落脚,冰层碎裂的细微声响都显得如此突兀,旋即又被无边的死寂吞没。寒冷不再是外在的感受,它已渗透进骨髓,与左肩那盘踞的阴寒里应外合,缓慢地瓦解着我的生机。
《镇龙木》的暖流已微不可察,仅能护住心脉最后一丝温热。“星核碎片”的汲取也变得极其缓慢,它自身的光芒黯淡如风中残烛,似乎随时都会彻底熄灭。我只能依靠着脑海中那指向白山尽头的牵引,以及一股不愿就此倒下的执念,机械地迈动双腿。
地势开始出现起伏。巨大的冰凌如同利剑般倒悬在黑色的岩壁上,脚下不再是平坦的冰原,而是布满了隐藏的冰缝与滑不留脚的冰坡。我必须更加小心,精神力高度集中,借助《星枢衍阵图》对能量的微弱感应,避开那些潜藏着不祥波动的区域。
即便如此,危险依旧不期而至。
在一次试图翻越一道覆盖着光滑冰层的岩脊时,脚下常年不化的暗冰猛地一滑!我整个人瞬间失去平衡,向着侧下方一道不起眼的、被积雪虚掩的幽深冰隙直坠下去!
不好!
我心中大骇,徒劳地伸手想要抓住什么,却只捞了一把冰冷刺骨的空气和碎雪。身体在狭窄的冰隙中碰撞、翻滚,坚硬的冰棱和岩石不断刮擦撞击,带来一阵阵剧痛。左肩的伤处更是传来撕裂般的痛楚,几乎让我瞬间昏厥。
不知坠落了多久,或许只有数丈,或许更深。最终,我重重摔落在坚硬冰冷的物体上,巨大的冲击力让我眼前一黑,喉头一甜,险些喷出血来。
四周一片漆黑,只有头顶极远处那道狭窄的缝隙,透下一点微弱的、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灰白光线。
我躺在那里,剧烈地咳嗽着,每一声咳嗽都牵动全身的伤痛,尤其是左肩,仿佛有冰锥在里面搅动。尝试动弹一下,四肢百骸无不传来抗议的剧痛,似乎有多处挫伤,甚至可能出现了骨裂。
完了。
这个念头再次不受控制地浮现。
坠入这绝地的冰隙,身负重伤,体内阴寒虎视眈眈,怀中的依仗也近乎耗尽……这一次,恐怕真的在劫难逃了。
绝望如同冰隙中的黑暗,浓稠得化不开。
我甚至没有力气再去探查周围的环境,只是瘫在冰冷的黑暗中,等待着最终的寒冷将意识彻底冻结。
时间一点点流逝,或许很快,或许很慢。
就在意识即将彻底沉入黑暗的前一刻,我涣散的目光,无意中扫过身侧不远处的冰壁。
那里……似乎有什么东西在发光?
极其微弱,并非外界透入的光线,而是一种内敛的、幽幽的、带着一丝熟悉韵律的……星辉?
是“星核碎片”吗?不,碎片在我怀中,光芒早已黯淡。
那这是……
求生的本能让我挣扎着,用还能动弹的右手,支撑起上半身,向着那微光的方向艰难挪去。
靠近了,才看清那发光之物。
那并非镶嵌在冰壁中,而是……镌刻在冰壁之上!是一些极其古老、极其复杂的纹路,线条流畅而玄奥,深深嵌入万古不化的寒冰内部。那幽微的星辉,正是从这些纹路的凹槽中散发出来的!
这纹路……我见过!
不,不是在现实中,而是在《星枢衍阵图》之上!虽然细节有所不同,但那核心的韵律,那种仿佛阐述着星辰运转至理的感觉,如出一辙!
这里,怎么会有与《星枢衍阵图》同源的阵纹?!
我心中掀起惊涛骇浪,连忙伸手拂去冰壁表面凝结的霜花,露出更大面积的纹路。这些阵纹覆盖了不小的范围,似乎构成了一个残缺的、小型的阵法。它们并非人为近期刻画,而是与这冰壁融为一体,仿佛在极其久远的年代之前,就被某种大法力烙印于此。
阵纹散发出的星辉虽然微弱,却带着一种奇异的“活性”。它们并非静止,而是在极其缓慢地、按照某种玄妙的轨迹流转着,汲取着……这片冰原深处那寂灭寒意中蕴含的、某种极其稀薄的能量?
我猛地意识到,这冰隙之下的温度,似乎比上面那死寂的冰原,要……“温和”一丝?并非真正的温暖,而是那种足以冻裂灵魂的极致寒意,减弱了少许!
是这阵法的效果?它在汲取、转化此地的寂灭寒意?
这个发现让我心脏狂跳!
如果……如果我能理解这阵法的原理,甚至……激活它?
我强忍着剧痛,盘膝坐起(这个简单的动作几乎耗尽了力气),将怀中那光芒黯淡的“星核碎片”取出,小心翼翼地将它贴近冰壁上的阵纹。
就在碎片接触阵纹的瞬间——
“嗡!”
一声低沉的、仿佛来自远古的共鸣,在冰窟中响起!
冰壁上那些原本幽微的阵纹,骤然亮起!光芒虽然不算强烈,却稳定而纯净,如同夜空中复苏的星辰!一道道星辉沿着阵纹的轨迹加速流转,散发出一种更加明显的、中和寂灭寒意的力场!
而我手中的“星核碎片”,仿佛久旱逢甘霖,贪婪地吸收着这复苏阵纹散逸出的、纯净的星辰能量!其内部那几乎熄灭的星辉光点,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重新变得明亮、活跃起来!
有效!真的有效!
这古老的阵纹,竟然能补充“星核碎片”的消耗!
我大喜过望,连忙将碎片紧紧贴在阵纹最核心的区域,同时凝神感知着阵法的运转,试图理解其奥妙。
这阵法似乎是一个小型的“聚灵”与“转化”之阵,但它聚集和转化的,并非寻常的天地灵气,而是这片冰原特有的、那种混合了大地脉动与极致冰寒的寂灭能量,并将其转化为一种相对温和、可以被“星核碎片”吸收的星辰之力!
虽然转化效率不高,但在这绝境之中,无异于雪中送炭!
更让我惊喜的是,随着“星核碎片”能量的恢复,它对我左肩阴寒的汲取效率也明显提升!那盘踞的寒气,再次被丝丝缕缕地抽离,虽然速度依旧缓慢,却让我看到了更多的希望!
我靠着冰壁,感受着碎片能量的恢复和体内阴寒的微弱消退,长长地、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这冰隙之下的空气,似乎也不再那么刺肺。
绝处逢生。
没想到,这坠落的绝地,反而成了我的庇护所与补给站。
这古老的阵纹是谁留下的?是曾祖父林慕轩吗?还是更早的、追寻星辰之谜的先辈?
我不得而知。
但我知道,我必须抓紧时间,借助这阵法的力量,尽快恢复“星核碎片”的能量,并尽可能多地驱除一些体内的阴寒。
抬头望向头顶那线天光,依旧遥远。
但此刻,冰窟之中,已有星辉微光。
我闭上双眼,全身心沉浸在与阵法、与碎片的沟通之中。
这一次,不再是绝望的等待,而是积极的疗伤与积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