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目光落在“雪镜三十六年六月初四,龙渊瑾玉因难产,血崩而死”这一行字上,眼神微暗。“具体发生了什么,记录语焉不详。家族只接到隐秘传讯,姑姑夫妇行踪疑似暴露,有危险。等家族的人赶到别云城时,只看到……你祖父祖母为掩护他们撤离而留下的痕迹,以及确认殒命的消息。而姑姑和姑父……已然失踪。”
我的心紧紧揪了起来。虽然知道结果,但听到这个过程,依然感到一阵窒息般的难过。为了这对“父母”,也为了那两位我素未谋面、却为保护儿子儿媳而牺牲的老人。
“家族动用了力量暗中搜寻,却始终没有确切消息。直到多年后,才隐隐查到他们可能逃往了屏州府一带,但线索至此中断。姑姑和姑父,连同他们可能存在的孩子,都被家族内部记录为‘殁’,相关卷宗封存。”龙渊宸抬起眼,看向我,“若非此次我重伤流落至此,若非……你那枚与我龙渊家族传承信物几乎一模一样的镯子,产生了如此清晰的共鸣,我恐怕永远也不会将那个‘殁于外’的姑姑,与柳树湾村里这个叫柳辞画(云辞画)的孤女联系起来。”
原来如此。一切的巧合,背后都有其必然的因果。我的穿越,原主魂魄的回归,镯子的异变,我救下他……一环扣一环,最终指向了这个被埋藏了近十年的身世真相。
“所以,”我听到自己的声音轻飘飘的,带着一种虚幻感,“我娘……我生母龙渊瑾玉,真的是难产而死?我爹云辞烈,他带着刚出生的我逃到柳树湾村,路上救了崔二妮,让她假装我娘,是为了……隐藏我的真实身份?保护我?”
“这是最合理的推测。”龙渊宸点了点头,“你的生母死于生产,这是确凿的。你父亲带着你一路逃亡,必然危机四伏。找一个妇人做掩护,为你提供一个相对合理的出身,是最有效的隐匿方式。崔二妮……或许起初确有报恩之心,但日久天长,人心易变。”他提到崔二妮卷田产私奔时,语气平淡,并无太多谴责,仿佛在说一个与己无关的寻常事实,“而你父亲,九年前借充军离开,恐怕也不仅仅是被征兵那么简单。很可能,是他察觉到了新的危险逼近,或者……他要去处理一些必须由他去处理的事情,不得不再次将你‘托付’给那个并不牢靠的掩护,独自离开。”
这个推测,让我的心沉了又沉。如果真是这样,那么云辞烈这九年的杳无音信,恐怕凶多吉少。而我这具身体的原主,以及后来穿越而来的我,所经历的那些孤苦和欺凌,背后竟藏着如此沉重无奈的保护和牺牲。
房间里再次安静下来。油灯的光芒似乎又黯淡了些,将我们两人的影子投在墙壁上,拉得悠长而扭曲,仿佛两个被命运捉弄、偶然交叠在一起的魂魄。我低头看着自己的双手,这双属于“云辞画”的、尚且稚嫩的手。我一直以为我只是一个幸运(或不幸)的穿越者,占据了一个无依无靠的躯壳,只想利用前世的记忆和空间的金手指,为自己和新的家人谋一份安稳富足。可现在,这具躯壳本身,就承载着如此复杂沉重的过去,牵连着前朝余晖、隐世家族、生死离别、和长达近十年的隐匿与追寻。
我不是凭空而来的孤魂,我是云辞画,龙渊瑾玉和云辞烈的女儿,龙渊家族流落在外的血脉,龙渊宸……血缘上的表妹。
这个认知,让我感到一阵强烈的眩晕和无所适从。仿佛脚下原本坚实的地面突然变成了流沙,我不知道该往哪里落脚,也不知道该以何种身份、何种态度去面对眼前这个人,面对即将被彻底改变的“柳辞画”的人生。
“你告诉我这些……”我抬起头,重新看向龙渊宸,努力让自己的眼神显得镇定一些,尽管我知道这很难,“是想确认我的身份?然后呢?将我带回龙渊家族?还是……” 我没有说下去,但未尽之意显而易见。对于一个突然出现的、身份敏感的表妹,尤其是我身上还带着可能与“前朝遗孤”牵扯的麻烦,他会如何处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