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道无法打退登上自己旗舰的明军,科恩不得不非常沮丧的下令。
“全体弃舰!转移至科隆号!”
科恩的命令在巴达维亚号的甲板上回荡,他的声音中带着一种罕见的恐慌与不甘。
副舰长彼得愣了一下,随后反应过来,连忙组织亲卫护送科恩往船头一侧放下的小艇奔去。他原以为总督会在新的旗舰上重整旗鼓,与明军决一死战,但哪知道登上科隆号的科恩接下来的第一条命令就让他心头一沉。
“传令各舰,分散突围!能走多少走多少!”登上科隆号的科恩喘息未定,便急促下令,“科隆号全速向东,绕开明军主力!”
“总督阁下,我们……”彼得还想说什么。
“闭嘴!执行命令!”科恩怒吼,双眼布满血丝,“你想死在这里吗?看看海面上!”
彼得顺着他的手指望去,只见至少已有四艘明军快船正全速向科隆号追来,而更远处,明军主力舰队正调整阵型,准备全面追击。
科隆号率先调转船头,升起满帆,破开波涛向东疾驰。这一举动在荷兰舰队中引发了更大的混乱——旗舰率先逃跑,意味着这场海战已经彻底失败。
“红毛鬼要跑!”沈有容在“镇海”号舰桥上看得分明,当即下令,“全军追击!不要放走一艘敌舰!”
福广水师的十艘主力舰升起满帆,如猎豹般扑向溃逃的荷兰舰队。而那些小型快船更加灵活,已经咬住了几艘落后的荷兰武装商船。
海面上演了一场猫捉老鼠的追逐战。荷兰舰船各自逃命,队形彻底瓦解,有的向南,有的向北,更多的是跟着科隆号向东逃窜。
“军门,敌军分散突围,我军兵力有限,恐难以全歼。”颜思齐通过旗语传来担忧。
沈有容眉头紧锁。他自然明白这个道理,荷兰舰队虽遭重创,但仍有三十余艘舰船,若四散奔逃,以福广水师的数量确实难以全部拦截。
就在此时,了望哨突然高喊:“军门!西北方向发现船队!数量众多!”
沈有容连忙举起望远镜,只见西北海平线上,一支庞大的舰队正破浪而来。为首的是一艘与“镇海”号同级的三桅大舰,船头飘扬着大明龙旗和“孙”字将旗。
“是孙军马!”沈有容大喜,“援军到了!传令各舰,全力追击!孙军马的舰队会从西北方向包抄!”
孙元化率领的三十艘战舰加入战场,彻底改变了力量对比。这支从南京水师抽调的精锐舰队训练有素,船型统一,速度极快。
“分三队包抄!一队截断东逃路线,二队追击南逃敌舰,三队配合沈军门围剿残敌!”孙元化在旗舰“定海”号上迅速下令,他通过望远镜已看清战场形势。
明军舰队如同张开的大网,从三个方向合围溃逃的荷兰舰队。
科恩在科隆号上看到这一幕,脸色更加苍白。“上帝啊……他们还有援军……”
“总督阁下,东北方向也有明军舰船包抄过来!”了望手惊恐报告。
“转向东南!全速!”科恩嘶吼,他此刻只有一个念头——逃回巴达维亚。
但东南方向也不安全。袁八老在俘获巴达维亚号后,迅速组织了几艘还能航行的快船,正从那个方向拦截。
“撞上去!不能让红毛总督跑了!”袁八老站在一艘俘获的荷兰快船上,亲自掌舵。这艘船原本是荷兰舰队的通讯船,速度极快。
科隆号在明军包围网中左冲右突,科恩几乎是凭着本能指挥着逃亡路线。他命令三艘武装商船断后,不惜一切代价拖住追兵。
那三艘商船上的荷兰水手知道已是必死之局,反而爆发出惊人的战斗力。他们调转船头,迎着明军追兵冲去,企图用自杀式冲击为旗舰赢得时间。
“放火船!撞沉他们!”孙元化冷静下令。
六艘明军火攻船冲向三艘断后的荷兰商船。海面上爆发出三团巨大的火球,浓烟滚滚。这三艘商船以自毁为代价,确实拖住了明军的部分追兵。
科恩利用这宝贵的时间,命令科隆号和另外四艘幸存的舰船全速冲出包围圈。他们选择的路线十分刁钻,从两支明军分队的缝隙中穿了过去。
“追!”沈有容和孙元化几乎同时下令。
但此时天色渐暗,海面上起了一层薄雾。科恩的五艘船借着暮色和雾气的掩护,竟真的摆脱了追击,消失在东南方向的海平线上。
“可惜,让科恩跑了。”孙元化登上“镇海”号,与沈有容汇合时遗憾地说道。
沈有容却摇摇头:“无妨,经此一战,荷兰东印度公司元气大伤。科恩就算逃回巴达维亚,短时间内也无力再犯我大明海疆。”
他转身望向海面,战事已接近尾声。剩余的荷兰舰船或沉或降,只有零星几艘还在做困兽之斗。
“清点战果,救治伤员,俘虏敌舰。”沈有容下令,“对了,注意搜查各船,看看有没有重要人物。”
命令传达下去,明军开始有条不紊地打扫战场。海面上漂浮着大量残骸和尸体,一些荷兰水手抱着木板在海中挣扎呼救,明军派出小船进行打捞——既是人道,也是为了获取情报。
一个时辰后,战果初步统计出来。
副将颜思齐兴奋地禀报:“军门,孙军马,此战大捷!我军击沉敌舰十八艘,焚毁九艘,俘获十一艘,仅有五艘敌舰逃脱。毙伤敌军约三千余人,俘虏一千二百人,其中包括数十名军官。”
“我军损失如何?”沈有容问。
“损失战船四艘,火攻船三十三艘,阵亡将士四百七十七人,伤六百余人。”颜思齐的声音低了一些,但随即振奋道,“不过我们缴获了大量火炮、弹药和物资,初步估算价值超过二百万两白银!这些都红毛鬼从福建掠夺的。”
孙元化抚须笑道:“此战堪称国朝海战第一大捷!沈军门用兵如神,那‘t’字阵型当真精妙绝伦。”
“孙军马过誉了,若无你及时赶到,科恩恐怕能逃掉更多船只。”沈有容谦逊道,随即想起什么,“对了,俘虏中有无重要人物?”
此时,袁八老押着几个俘虏走了过来,他满脸兴奋:“军门!您猜我们抓到了谁?”
沈有容看去,只见袁八老押着的几人中,有一个青年男子格外显眼。此人约莫二十七八岁,面容与中原人略有不同,穿着华丽的丝绸衣服,但此刻衣衫凌乱,面色惶恐。
“这是?”沈有容问。
“李国助!李旦的儿子!”袁八老得意地说,“我们巴达维亚号上抓到他的。这小子原本想扮成普通水手蒙混过关,被我认出来了!”
李国助扑通一声跪倒在地,连连磕头:“军门饶命!军门饶命!小人愿降,愿降啊!”
沈有容冷冷看着他:“李旦勾结红毛鬼,荼毒福建沿海,奸淫掳掠,罪不容诛。你既是李旦之子,想必也参与了不少罪行吧?”
“没有!没有啊!”李国助吓得魂飞魄散,“都是家父……不,都是李旦那老贼所为!小人是被逼的,被逼的呀!小人愿戴罪立功,愿将李家所有藏宝之地告知朝廷,只求饶小人一命!”
李国助为了活命也称呼李旦为老贼。
沈有容与孙元化对视一眼。李旦的海盗集团盘踞东海多年,积累的财富恐怕极为惊人。若能起获,对充实国库大有裨益。
“先押下去,严加看管。”沈有容下令,“待本官奏明圣上,再行处置。”
“是!”
夜幕降临,月港外海渐渐平静。明军舰船上点起火把,将海面照得通明。士兵们忙碌着打捞战利品,救治伤员,押送俘虏。
沈有容和孙元化并肩站在“镇海”号舰首,望着这片重归平静的海域。
“此战之后,红毛鬼十年内不敢东顾。”孙元化感慨道。
“不止红毛鬼,”沈有容目光深邃,“此战消息传开,倭寇、西夷,所有觊觎我大明海疆者,都要重新掂量掂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