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仙、仙病。
这四个字,如果不是我们江西南道行业里的人,完全是不清楚的。
八仙,在我老家是对民间从事丧葬司仪行业的人的尊称。
他们不会法,但懂丧葬上的忌讳。
他们负责的是死后的仪式、观山、下葬等一整套流程。
为了生活,他们还会接一些给人迁土葬的坟和火化骸骨的工作。
或者帮一些海外华人守以前土葬的葬山或是家族墓葬群,捡金骨之类的工作。
这里有个误区。
很多人会以为这门职业赚的是死人钱,应该非常赚钱才对。
但其实并不然。
我所认识的“八仙”,他们没有其他小说所写的那样,和死人打交道会被人觉得晦气、甚至被辱骂吐口水之类的。
反而他们很受老百姓的尊敬,平日里也时常往来。
他们大多都是老实本分之人,只是文化程度普遍不高,而性格上也都比较孤僻一些。
并且他们价格其实根本不高,干的活却是最脏最累的,所以他们无一不是生活贫困之辈。
当然,那些借先人遗体而漫天要价的行业败类除外!
现在有很多年轻人对这一行产生了浓厚的兴趣。
这是好事,可同时也是坏事。
很多八仙也有收徒,但最终都不了了之。
要么是年轻人赚不到钱又受不了遗体的味道,要么是没什么灵异现象让他们的热情继续高涨。
一位很资深的八仙曾对我说过,大部分年轻人根本不知道什么叫敬畏天地、敬畏生死、尊敬先人!
所以导致目前这个行业,面临着传承的危机!
我们老家的八仙都是四五十多岁以上的人在做,年轻人学个一两年也就放弃了。
还有一个很重要的地方。
由于他们与丧葬、遗体、起坟之类的事情打交道,会吸收积累尸气、阴气在体内。
年纪轻的可能感觉不到什么,可到了一定的年纪之后,身体和魂魄上的折磨也就来了。
身体病痛、魂魄受损。
这就是我们行业里称为得了“鬼病”。
而由于在八仙的行业中,对“鬼”这个字极为忌讳,所以他们又称为“仙病”。
这个时候他们就会找我们这种人拔掉阴邪,我们称“治鬼病”。
可阴邪异常顽固、又或者积攒体内已久。
不是说拔就能拔的,这是个长期的治疗。
所以到后来,就有一些八仙和我们这种人成为搭档。
他们通过强大的人脉关系,不收取任何中间费替我们介绍委托。
作为交换,我们则用尽所有方法帮他们治鬼病。
陈飞雪的父亲,我喊“陈叔”,他就经常去我师父那治鬼病。
之前我脑中浮现的那个佝偻着背的老头,就是他。
而这其中,有一种很特殊的人存在。
就是从事了很多年的八仙的后代,从出生患有鬼病。
我们行业里叫“先天鬼人”。
而他们行业称为“先天仙人”。
这种人极少,可我就遇到了一个,那就是陈飞雪。
现在我终于知道,为什么师父会说我艳福不浅了。
因为我们师门治鬼病的手法,上半身是不能有遮挡的!
陈飞雪作为万中无一的先天鬼人,也就意味着她的鬼病极为不寻常。
相比普通的鬼病,差别就在于陈飞雪的体质和魂魄,还在胚胎的时候就被阴邪入侵。
虽然体质,可以后天通过锻炼有所改善。
但比普通人来说,还是差了很多。
所以她的身形非常单薄,一阵风都能吹倒的那种。
先天鬼人在出生时,就会因为身体的阳气不足、魂魄也极度“脆弱”,从而被一些恶阴或者恶鬼所“看上”,继而夺取身体。
这叫“夺舍”。
但如果有幸,遇到一个懂行的人,以符咒或者其他法门强行压制自身魂魄在体内,就会好一些。
可外来的力量总归有限。
每隔一段时间,外来的力量耗尽,无论此人是否成年,魂魄还是会离体。
这个时候,此人又会是恶鬼恶阴眼中的“香饽饽”。
我想起师父总是神秘消失一下又回来。
估计就是去给陈飞雪压制魂魄了。
要命的是,陈飞雪的鬼病目前还无法根治,只能压制。
但压制也压制不了多久。
以陈飞雪目前的年龄来算,最多九年,如果还没有办法根治,她就会香消玉殒。
一般的中医或者道医也解决不了。
除非遇到所谓的隐世高人,或许还有办法。
可高人哪里那么好寻?
陈飞雪现在的情况非常危急,我估计她在开车的时候就病发了,靠意志力强行压着。
于是我赶紧把朱砂笔拿了出来,分别在她的手心、膻中、下丹田、灵台(在背后)、脚心画了符号。
这叫镇魂符。
但这道符不是我师门独有的,我们师门也很少用到符。
师父说过,这个镇魂符是他在二十多年前远赴苗寨,在一位苗疆的高人那求着学回来的。
苗疆的一些法脉传承于上古的巫,他们对魂魄这块的研究造诣很深。
而我学法之时,师父就曾十分严厉告诫我:
其他符忘了不要紧,这道符死活不能忘!
我现在终于明白了。
估计师父就是为了陈叔的女儿,专门去学的这道符。
因为它很对症陈飞雪!
镇魂符一画完,陈飞雪就安静的睡着了。
我驱散了屋子里的恶阴之后,这才发现,我自己也出了一身冷汗。
可想而知,刚才的情况有多危急!
我帮她理了理被香汗打湿的头发,找了件我的外套给她盖上。
沉睡中的陈飞雪,楚楚动人的模样给人一种想要怜惜她的感觉。
我再一次给自己定了个目标:
不论付出什么样的代价,我也要找到根治她鬼病的法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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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飞雪醒来的时候,我已经和师父通完了电话。
电话里,师父说他已经尽力了。
他告诉我,他一直委托一位好友在找寻根治陈飞雪鬼病的法子。
然后让我记了一个地址,叫我去他好友那一趟问问。
他说他退休了,就不能再插手这些事情,就把陈飞雪交给我了。
并且让我转告陈飞雪,陈叔在他那一切都好。
我这才知道,原来陈叔随师父回了老家,过上了隐居的安稳日子。
挂电话之前,我甚至听到了陈叔笑得贱兮兮的声音。
我瞬间反应过来了。
暗骂了一句陈叔为老不尊,自己的女儿给人看了还笑得那样贱。
后来我才知道,这根本就是陈叔和我师父早就商量好的事情……
“你的仙病多久发一次?”
或许是汗水打湿了她的连衣裙,她还穿着我的外套。
“半个月左右。”
“……”
空气略微有些尴尬。
那也就意味着,每半个月,当镇魂符的力量消退,我就要看一次陈飞雪的身子……
为了缓解尴尬,我看了一眼天色,已经暗下来了。
“我去炒点菜,一块儿吃点,你好好休息哈。”
“我来吧。”
说着,陈飞雪就往厨房走去。
而我心里却有点不是滋味。
按理说刚才的事情,正常的姑娘醒来之后应该会赶紧离开。
可陈飞雪都没有。
我甚至从她的眼神里找不到情绪的波动,就连一丝丝涟漪都没有。
她平静的就好像刚才的事情没有发生过一样。
还是说……
她已经习惯了让陌生的男人看自己身体?
我不知道为什么,想到这里的时候莫名的涌出了几分夹杂着颓丧的恼怒感。
在陈飞雪冷淡的说出“我来吧”之后,我像是赌气一般没做任何回应。
心里头也似乎在跟她较劲,我要比她更平静,更不把刚才的事情放在心上!
于是我故作豪迈往沙发上一倒,点了根烟猛吸一口,喊了一句“舒服”。
仿佛只有这样,我身为男人的自尊心才能找回来一点。
可那时候的我哪里知道,其实我早已经沦陷了……
陈飞雪的手脚非常快,没多久一桌香喷喷的饭菜就已经摆上桌。
当然,我没去帮忙,而是忙着不停地切换频道。
也是怪了,今天居然没有一个我想看的电视节目!
原本我是不打算吃她做的饭的。
可我这人吧,脾气虽硬,却有一个致命的弱点,那就是闻不得饭菜的香味。
于是我顺着菜香坐上了桌,大快朵颐起来,全然没了刚才的傲娇。
而陈飞雪也很自然的吃着,完全没有自己是个客人的意思。
这姑娘怎么回事?一点也不把自己当外人?
还是说……她对谁都这样?
想到这里,我突然觉得今天的番茄炒蛋格外的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