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家那场风暴般的“审判”过后,周家老宅似乎恢复了往日的宁静,但某些东西已然悄然改变。苏明远最终在母亲的坚持和内心的挣扎下,带着万分不情愿,通过周聿深向林晚转达了歉意,虽未亲自登门,但这对于骄傲的他而言,已是极大的让步。苏念则被苏奶奶严令禁足反省,暂时消失在了众人的视线中。
林晚的生活重心依旧在诊所和照料周奶奶的身体上。经过一段时间的针灸和汤药调理,周奶奶的身体恢复得比预想中还要好,面色红润,精神矍铄,甚至能在家人的搀扶下到花园里散散步了。
这日,林晚再次来到周家为周奶奶行针。阳光透过纱帘,在房间里投下温暖的光斑。林晚指尖捻着细如毫发的银针,神情专注,动作行云流水,精准地刺入周奶奶腿足部的几个穴位,以进一步疏通经络,强健筋骨。
周奶奶舒适地闭着眼,感受着针尖传来的微微酸胀感,感叹道:“晚晚,你这手针灸术,真是没得说。我这老胳膊老腿,感觉一天比一天轻快了。”
“奶奶,您恢复得好,主要是您自己心态好,元气足。”林晚微笑着,轻轻捻转针尾,“再坚持几次,配合着走路,效果会更好。”
周聿深就坐在一旁的沙发上处理邮件,目光却时不时地落在林晚身上。她工作时那种沉静、专业、仿佛周身都笼罩着一层柔和光晕的模样,总让他移不开眼。看着她与奶奶之间自然亲昵的互动,他心中那份想要将这份温暖永远留在身边的渴望,也越来越强烈。
针灸结束,林晚仔细起针,又叮嘱了周奶奶一些注意事项。窗外,夕阳已将天边染成了温暖的橘红色。
“时候不早了,我送你回去。”周聿深合上电脑,站起身,语气自然地不容拒绝。
林晚看了看时间,也没有推辞,收拾好诊箱,跟周奶奶道别。
车子平稳地行驶在华灯初上的街道上。车厢内流淌着舒缓的古典音乐,两人一时都没有说话。周聿深专注地开着车,侧脸线条在明明灭灭的光影中显得格外深邃。林晚则偏头看着窗外飞速掠过的城市夜景,心中却不像表面那么平静。她能感觉到身边男人身上传来的那种无形却强大的存在感,以及一种……山雨欲来的静谧。
果然,在一个红灯前停下时,周聿深打破了沉默,他的声音在封闭的车厢里显得格外低沉而清晰:“林晚。”
林晚心头一跳,转过头,对上他深邃的眼眸。那里面翻涌着她有些熟悉又有些陌生的情绪,炽热而专注,让她下意识地想避开。
“我们认识的时间不算短了。”周聿深看着她,语速不快,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认真,“一起经历的事情也不少。从之前在江南,你给老团长做康复到医馆的风波,再到奶奶这次病危……每一次,你都让我看到不一样的你,坚韧的、智慧的、善良的、沉稳的。每一次,都让我更加确信一件事。”
他顿了顿,目光紧紧锁住她,一字一句道:“林晚,我不想再错过你了。”
空气仿佛在这一刻凝固。林晚的心猛地一缩,像被什么东西攥紧了。她预感到过这一刻,但当它真的来临时,心底涌起的却不是喜悦,而是一种混杂着慌乱、无措和……自卑的复杂情绪。
她垂下眼睫,避开他那过于直白和灼热的目光,手指无意识地绞着衣角,没有说话。
周聿深看着她低垂的头顶和微微抿起的唇,知道她在挣扎。他放缓了语气,带着前所未有的耐心和温柔:“我知道,你可能会觉得我们成长环境不同,圈子不同。但这些外在的东西,在我看来,从来都不是问题。我在意的是你这个人,是你的内心,是你的灵魂。林晚,给我一个机会,也给你自己一个机会,好吗?”
他的话语诚恳得让人心动。像周聿深这样的男人,英俊、多金、能力卓越,如此放下身段,坦诚心意,恐怕没有几个女人能不动心。林晚也不能否认,在与他一次次的接触中,在他一次次坚定不移的维护和支持中,她冰封的心早已悄然融化,对他产生了超越普通朋友的情感。
可是……
她抬起头,眼中带着一种清晰的挣扎和淡淡的哀伤,终于轻声开口,声音有些沙哑:“周聿深,你很好,真的。你成熟、稳重、有担当,对奶奶孝顺,对朋友义气,对我也……很好。”她顿了顿,仿佛下定了很大的决心,才继续说道,“但是,我们……我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这句话,她最终还是说了出来。这是横亘在她心中最深的一道坎。
她努力让自己的声音保持平静,却还是泄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我们的人生轨迹,生活方式,甚至思维方式,都相差太远了。一时的吸引或许容易,但长久地走下去……我不敢想。”
她不是不相信周聿深此刻的真心,她只是不相信这巨大的鸿沟能够被轻易跨越。她害怕短暂的绚烂之后,是更深的失落和痛苦。她习惯了独立,习惯了依靠自己,习惯了在属于自己的小天地里安稳度日。周聿深的世界太大,太复杂,她不确定自己是否能够适应,更不确定,当激情褪去,现实的差距是否会成为彼此折磨的利刺。
周聿深静静地看着她,没有立刻反驳。他看到了她眼中的认真和隐藏得很深的不安。他明白,她的顾虑并非空穴来风,也并非矫情。身份的差距,圈子的不同,是客观存在的现实。
绿灯亮了,后方的车辆传来不耐的喇叭声。周聿深重新启动车子,直到将车平稳地停在林晚医馆附近的路边,他才再次转过头,目光深沉如海。
“林晚,”他叫她的名字,语气无比郑重,“你说的这些,我都知道。但我想告诉你,世界不是固定不变的,人也不是。我的世界或许复杂,但如果你愿意,我可以让它对你而言,变得简单。你的世界宁静安稳,那正是我向往和珍惜的。所谓的差距,如果我们都愿意朝着彼此的方向走,它就可以被缩短,甚至消失。”
他伸出手,轻轻握住了她放在膝盖上、微微蜷起的手。他的手掌温暖而干燥,带着令人心安的力量。
“我不需要你立刻给我答复。”他看着她,眼神温柔而坚定,“但我希望你不要因为害怕可能的困难,就直接否定所有的开始。好好考虑一下,可以吗?无论你的答案是什么,我都尊重。只是,别那么快就把我推开。”
他的手心温度透过皮肤传来,熨烫着林晚微凉的手指,也仿佛熨烫着她纷乱的心。他没有强求,没有逼迫,只是这样坦诚地表达,耐心地等待。
林晚的心湖被投入了巨石,波澜起伏,难以平静。她看着他深邃眼眸中的期待和真诚,那句拒绝的话在嘴边辗转,终究还是没能说出口。她轻轻抽回自己的手,低声道:“……我到了。谢谢你送我回来。”
她几乎是有些仓促地推开车门,拎着诊箱,头也不回地走向医馆。背影在昏黄的路灯下,显得有些单薄和落寞。
周聿深没有立刻离开,他坐在车里,看着她纤细的背影消失在医馆门内,眸光深沉,久久未动。他知道,他逼得太紧了些,但也到了必须表明心迹的时候。
而林晚,靠在紧闭的医馆门后,听着门外汽车引擎声最终远去,才缓缓滑坐在地上。心口的位置,又酸又胀,充满了难以言喻的复杂情感。周聿深的话语,他掌心的温度,还在脑海中、手背上盘旋不去。
承认吧,林晚,你动心了。可是,动心之后呢?你有勇气踏入那个与你格格不入的世界吗?你有信心应对可能随之而来的一切吗?
夜色渐深,医馆内一片寂静,只有她紊乱的心跳声,在无声地诉说着内心的挣扎与迷茫。一段刚刚挑明的心意,似乎并没有带来预期的甜蜜,反而让前路显得更加迷雾重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