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过了三日,林晚依约前来复诊。
这一次,周家客厅的气氛与上次已截然不同。周老夫人没有再蜷在藤椅上艰难咳嗽,而是端坐着,虽然依旧清瘦,但眉宇间舒展开来,脸上也有了淡淡的光泽。她甚至能对着林晚露出一个温和的笑容。
李婉华更是热情地迎上前:“林大夫,您快请坐。真是多亏了您!”
林晚依旧是那副沉静的样子,微微颔首,便坐下开始诊脉。她的手指搭在老夫人腕间,凝神细品,又仔细查看了舌苔。
“老夫人,感觉如何?夜里还咳得厉害吗?”她轻声问。
“好多了,好多了。”周老夫人声音虽弱,但清晰了不少,“姑娘,你这药灵得很呐。吃了第二剂,晚上就能一觉睡到天蒙蒙亮了,胸口那块大石头像是被人搬走了,透气!”
李婉华在一旁忍不住补充:“是啊,林大夫,不仅晚上不咳了,白天也就早起和下午会咳几声,痰也容易上来了,不是以前那种干咳撕扯着难受。胃口也开了点,早上喝了小半碗米粥呢。”
林晚认真听着,脸上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欣慰。她点点头:“脉象比之前沉稳了不少,虚浮之象渐退,舌苔也润泽了些。可见肾水得补,虚火渐敛,肺金得滋。这是好现象。”
周振华虽然不懂医理,但母亲和精神状态的改变是实实在在的,他坐在一旁,看着林晚的眼神里多了几分由衷的赞赏和感激。他趁着林晚写新药方的间隙,开口问道:“林大夫,我是个外行,冒昧问一句。之前苏教授的方子,和您调整后的方子,这区别……主要是在哪里?”他问得比较委婉,但好奇和求知的意味很明显。
林晚停下笔,抬头看向周振华,态度平和而耐心,并没有因为对方是外行而不耐烦,也没有刻意贬低之前的药方:“周先生,苏教授的方子极好,润肺化痰,思路清晰,是为老夫人当时的病情打下了坚实的基础,如同修房子,先稳固了框架。只是老夫人年高久病,病根更深一层,不仅在于肺,更在于肾阴枯竭,好比是房子的地基有些亏空。”
她拿起之前苏明远的药方复印件,指着几味药:“苏教授用的多是沙参、麦冬、川贝、杏仁等,重点在于滋养肺阴,润燥止咳。”然后又指向自己新开的方子,“我在这个基础上,加入了熟地黄、山萸肉、五味子、怀牛膝等药材。”
她尽量用通俗的语言解释:“这几味药,好比是给亏空的地基注入更深厚扎实的‘料’。熟地、山萸肉大补肾阴,五味子不仅能益气生津,还能收敛耗散的气,好比把漏气的阀门关紧一些。牛膝则引药下行,如同引导水流向下,把上面飘着的‘虚火’引导回它本该在的地方。肺肾同补,上下兼顾,效果就会显得快一些和稳固一些。”
周振华听得连连点头,他虽然对具体药材不甚了解,但这个“打地基”和“修框架”的比喻,让他这个曾经带兵、现在管理企业的人瞬间就明白了关键所在。“原来是这样!相辅相成,各有侧重。林大夫,您这么一说,我就明白了。真是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啊!”他感慨道,心中对这位年轻大夫的评价又高了几分——不仅有医术,还有清晰的表达能力和令人舒服的沟通方式。
李婉华也恍然大悟:“怪不得!之前总觉得差一口气,原来是‘地基’还得再加固!林大夫,您看得真是准!”
林晚微微摇头:“并非我比苏教授看得更准,而是诊疗有时也讲时机和缘法。苏教授初诊时,或许老夫人肺燥之象更为急迫突出,先解决主要矛盾是正理。几日用药后,深层矛盾显现,正好加以调整。中医治病,本就是动态调整的过程。”
她这番话既说明了情况,又保全了前辈的颜面,显得极为得体周到。周振华夫妇听了,心中更是舒坦和佩服。
林晚重新提笔,边写边说:“如今虚火已敛,咳嗽大减,但久咳耗伤之气阴非一日可复。这次方子,我在滋阴的基础上,会稍加一些平和益气健脾之品,如太子参、茯苓,慢慢恢复老夫人的根本。药力会比之前更缓和,以调养为主。”
她详细交代了新的煎服方法和饮食上的注意事项,比上次更为细致。
送走林晚后,周振华拿着新药方,对妻子感叹:“婉华,这位林大夫,不得了。年纪轻轻,医术精湛不说,这份沉稳、通透和为人着想的心思,真是难得。我看她未来成就,不可限量。”
李婉华深有同感:“是啊,而且一点年轻人的骄躁之气都没有,说话做事稳稳当当,又让人信服。妈这病,真是遇到贵人了。”
这时,周敏又提着新鲜水果来看望,一进门就见老太太精神焕发的样子,立刻笑道:“哎呀,妈这气色,真是一天一个样!看来林大夫的药是真对症了!”
李婉华拉着周敏的手,满是感激:“周敏,这次可真要多谢你!要不是你推荐,我们还真不知道去哪里请这样的高人。”
周敏与有荣焉:“嫂子,妈能好起来最重要。我就说林大夫有真本事吧!她们那个小医馆,现在口碑可好了,就是地方偏,好多人不知道。”
周振华沉吟道:“有这等医术,却只在巷子深处开个小医馆,倒是有些可惜。不过,是金子总会发光的。”他顿了顿,看向妻子,“婉华,这次林大夫的诊金,我们一定要丰厚一些,不能按寻常标准来。人家救急解难,这是恩情。”
“我晓得。”李婉华点头,“等妈再好些,我们还得亲自登门去谢谢人家才对。”
“这是应该的。”周振华颔首,随即又像是想起什么,问道,“周敏,你可知这位林大夫师承何处?这么年轻就有如此造诣,想必师门不凡。”
周敏摇摇头:“这个我倒没细问。不过听街坊说,她好像是家传的医术,她家好像是江南的。她大学也是在最好的中医药大学读的,科班出身,理论基础也扎实,不是那种野路子的。”
“家学渊源,又接受了现代系统教育,难怪……”周振华若有所思。他心中甚至闪过一个念头,等母亲痊愈后,或许可以凭借自己的人脉,为这位低调却有实力的年轻大夫提供一些更好的发展平台或机会,也算是对她援手之恩的报答。当然,这一切还需从长计议,眼下最重要的是母亲的康复。
药很快抓回来煎上了。淡淡的药香再次弥漫在周家客厅,但这香味此刻闻起来,却不再带着焦灼的气息,而是充满了希望与安稳。
周老夫人喝着新煎的药,语气平和地对儿子说:“振华,这药喝着,感觉更顺当了,肚子里暖暖的。”
周振华笑着替母亲理了理毯子:“顺当就好。妈,您就安心调养,这次啊,咱们肯定能好利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