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京,有明体育馆。
这里是全国少年排球大赛(U12)的主赛场。看台上座无虚席,各色队服汇成斑斓的海洋,加油声浪在巨大的空间内形成背景音。
北川第一俱乐部深蓝色的队伍,此刻正站在其中一片场地的边线外,进行最后的赛前热身。影山光穿着7号队服,每一次垫球、每一次拉伸,都能感觉到从四面八方投射而来的目光——好奇的、审视的、评估的。这里不再是宫城县内熟悉的场馆,这里是汇聚了全国四十七个都道府县精英的“斗兽场”。
“手,别僵。” 旁边传来山本达也压低的声音。光低头一看,才发现自己握着球的手指关节有些发白。她深吸一口气,模仿着记忆中哥哥飞雄在重大比赛前的样子,缓缓松开手指,让手臂自然下垂,轻轻活动着手腕和脚踝。她想起木兔前辈在视频里那张永远亢奋的脸。
对手是来自关西地区的“大阪伏见”俱乐部。赛前资料显示,他们并非传统意义上的身体流或力量派,而是以顽强的防守、快速的反击转换和极具韧性的团队协作着称,典型的“关西球风”。中村教练最后的叮嘱言犹在耳:“不要被他们的节奏带走。打出我们自己的东西——用更坚固的防守,磨掉他们的韧性;用更锐利的反击,刺穿他们的防线!”
“双方队员,入场!”
广播声响起。光跟随队友们踏入场地中央。木地板的反光有些刺眼,网对面是身着橙黑相间队服、眼神锐利的大阪伏见队员。裁判抛起硬币,决定发球权。空气仿佛凝固了数秒。
比赛,开始!
第一局由大阪伏见率先发球。一个旋转强烈、落点刁钻的下手飘球,直冲北川第一后排结合部。负责接球的渡边玲奈和另一名队员沟通迅速,稳稳将球垫起。佐藤健快速移动,组织第一次进攻——一个标准的四号位高球,传给了山本达也。
“砰!”
山本的扣球力道十足,斜线砸向对方场地。然而,大阪伏见的防守阵型移动极快,双人拦网虽未完全封死,却有效撑起了球路,后排的自由人一个漂亮的侧扑,竟将球救起,并迅速形成了反击!他们的二传几乎没有调整,手腕一抖,球快速传向二号位,一名身材不高的副攻迅速起跳,打出了一个干净利落的背飞!
1:0。大阪伏见先声夺人。
快!衔接太快了!光站在后排,清晰地感受到了与县内比赛截然不同的节奏。对方的防守不是被动挨打,而是带有强烈攻击性的、为反击服务的防守。他们的反击组织几乎没有停顿,二传分配果断,攻手出手毫不犹豫。
“别急!下一分!” 山本达也在网前吼道,但他的眉头也微微皱起。
轮到北川第一发球。光站在底线,感受着球皮的粗糙的质感。脑海中瞬间闪过研磨哥哥发来的数据包中,关于大阪伏见一传轮次的薄弱点分析,以及佐久早前辈那份excel表格里关于发球落点与接发球队员初始站位的关联模型。对方此刻前排是……主攻和副攻的轮次,后排自由人靠近左侧。
她选择了下手跳飘,目标是对方前排主攻与后排自由人之间的那片区域,球过网后急速下坠,带着轻微的左右晃动。
对方后排队员判断出现一丝迟疑,移动稍慢,勉强将球垫起,但弧度又高又陡,几乎垂直落在三米线上方!
机会!一个近乎“探头球”的机会!
网前的佐藤健眼疾手快,几乎没等球下落,直接跳起,单手将球轻轻一点——二次球偷袭!
球飞过网,落在对方无人防守的前区。
1:1!得分!
“好发球!好二次!”队员们击掌相庆。
光轻轻吐了口气。全国大赛的第一个发球,第一个参与得分的回合,开了个好头。
然而,大阪伏见迅速还以颜色。他们的发球也开始找北川第一的一传薄弱点,同时,他们的拦网针对性极强,对山本达也的重点盯防做得非常到位。比赛迅速陷入胶着,比分交替上升,多回合的攻防转换令人眼花缭乱。光在后排全力防守,她发现大阪伏见的攻手虽然绝对力量可能不如白鸟泽的牛岛隼斗,但手法更细腻,线路更分散,吊球和打手运用频繁,防守起来需要更全面的预判和更快的脚下移动。
一次,大阪伏见的接应在反击中打了一个漂亮的直线轻吊,球越过拦网手,急速下坠。光在对方攻手击球前,注意到了他手腕有一个细微的回收动作,而非全力下压。她放弃了对重扣的防备,提前向直线方向跨出一大步,身体放低,手臂伸出。
球落在她的小臂上,发出“噗”的一声轻响,被她稳稳垫起,弧度完美地送到了佐藤头顶。
“漂亮!”“防得漂亮光!”
这次成功的预判防守,不仅化解了危机,更让光的信心提升。她开始更多地运用从佐久早前辈资料中学到的“最小有效步幅”和“重心保持”原则,防守移动更加高效。同时,她也开始尝试像星海前辈强调的那样,在防守起球后,迅速观察场上形势,准备随时参与反击。
第一局,北川第一以25:23艰难拿下。但大阪伏见展现出的韧性和快速转换能力,让所有北川队员都清楚,比赛远未结束。
第二局,大阪伏见明显加强了发球的攻击性和对北川一传的持续施压。同时,他们对光的防守也开始有所警惕,减少了过于明显的轻吊,增加了扣球线路的变化。光的压力陡然增大,有几个球判断失误或移动不及,被对手直接得分。
比分来到18:20,北川第一落后。场面有些被动。
“暂停!”中村教练脸色严峻。
“被他们摸到一点规律了!”他快速说道,“他们发现光对线路和手法的预判很准,现在改打力量和速度结合了!光,不要只想着‘读’细节,有时候也要防备纯粹的‘力’!山本,你的进攻被盯死了,佐藤,给别的点!尤其是后排!光!”
光抬起头,脸上汗水涙涙。
“你的防守很好,但现在是时候让全国看看,北川第一的7号,不只是盾牌了!”中村教练眼中闪过一道锐光,“下一轮,你转到前排!准备好!”
光的心猛地一跳。前排?这意味着她将直接参与网上的对抗!
暂停结束。光站到了前排二号位的位置上。这是她第一次在全国大赛的舞台上,不是作为自由人,而是作为一个潜在的进攻点。她能感觉到大阪伏见队员投来的、带着审视和些许意外的目光。
机会很快到来。一次多回合防守后,北川第一艰难地将球防起,佐藤在混乱中调整传球,球飞向了二号位,但弧度有些低平。
光没有犹豫。她脑海中瞬间闪过星海前辈强调的“核心发力”和“最高点击球”,脚下迅速调整步点,在并不理想的传球条件下,凭借出色的弹跳和腰腹力量,奋力起跳!
空中,她看到了球的轨迹,也看到了对方拦网手匆忙移动过来封堵斜线。佐久早前辈的数据分析在脑中一闪而过:这种低平传球,打直线成功率相对较低,但若结合手腕控制,打小斜线或对方拦网手外侧……
没有时间多想,信任身体的直觉和无数次的练习!在到达最高点的瞬间,她的手臂如鞭子般挥下,手腕猛然下压并微微向外侧旋转!
不是重炮,而是一记迅捷无比、带着强烈旋转的小斜线扣杀!
球如同深蓝色的钻头,从对方拦网手的指尖外侧呼啸而过,以一条凌厉的弧线,重重砸在对方场地边线内侧!
“砰!”
得分!19:20!
“哦——!!”全场响起一片惊呼!
“那个7号……会扣球?!”
“刚才的防守也是她吧?攻防一体?!”
大阪伏见的队员明显愣了一下,看向光的眼神彻底变了。
这个球,仿佛打开了某个开关。转到前排的光,虽然进攻机会依然不多,但每一次触球都极具威胁。她的扣球力量或许不是最大,但出色的弹跳高度、良好的击球点选择,以及开始显现的线路分化能力,让她成为了北川第一进攻体系中一个新的、难以忽视的变数。大阪伏见不得不分出一部分拦网注意力给她,这在一定程度上缓解了山本达也的压力。
更重要的是,光的后排防守经验,让她在前排的拦网预判和防守保护意识上也优于一般攻手。她的一次有效撑起,直接为后排创造了反击机会,由山本达也一锤定音,将比分反超为22:21!
最终,北川第一以25:22拿下第二局,总比分2:0获胜,挺进全国大赛十六强!
当终场哨声响起时,光感觉双腿有些发软。汗水浸透了队服,但胸腔里充斥着的是喜悦。
她做到了。
列队行礼时,大阪伏见的队长,一个眼神坚毅的男孩,特意走到光面前,伸出拳头:“打得不错,7号。下次,不会再让你那么轻松得分了。”
光愣了一下,随即也伸出拳头,与他轻轻一碰:“下次,我也会更强的。”
回到休息区,中村教练难得地拍了拍她的肩膀:“干得好。那一扣,很提气。”
队友们也围上来,七嘴八舌地称赞。光有些不好意思地笑着,目光却不由自主地飘向观众席的某个方向。那里似乎有一些穿着不同颜色运动服的年长者在低声交谈,目光时不时地扫向她们这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