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白鸟泽参观回来后,“样子货”三个字像颗小石子,偶尔还会在影山光的心里硌一下。她练习得更加努力,小脸上常带着与年龄不符的严肃。爷爷看在眼里,有些心疼,却也明白这是成长的必经之路。
一个周末的下午,爷爷突然对光说:“光,鹫匠教练邀请我们去白鸟泽做客。”
“诶?”光惊讶地抬起头,手里的排球都忘了拍,“那个很凶的老爷爷?”
爷爷笑了笑:“鹫匠教练只是看起来严肃。他说,想再看看你的球。”
光的心里有点打鼓,既害怕又有点莫名的期待。她想起那个老爷爷鹰一样锐利的眼睛,还有哥哥当时为她“出头”的样子。
再次踏入白鸟泽体育馆,里面空荡荡的,只有鹫匠教练一个人站在场边,双手背在身后,像一尊沉默的雕像。
“来了。”他声音依旧沙哑,没什么起伏。
光躲在高大魁梧的爷爷身后,只露出半个小脑袋,怯生生地喊了一声:“鹫匠爷爷好。”
鹫匠教练没应声,只是从脚边的篮子里拿出一个……橡皮糖?还是小熊形状的。
光瞪大了眼睛。
只见鹫匠教练把那个橡皮糖放在罚球线上,然后对光说:“用球,把它打出去。不许碰倒旁边的瓶子。”他指了指放在橡皮糖旁边几厘米处的几个空矿泉水瓶。
光愣住了。这是什么奇怪的训练?
爷爷轻轻推了她一下:“去吧,光,试试看。”
光抱着自己的彩色小排球,走到罚球线前。她看着那个小小的橡皮糖,又看了看旁边岌岌可危的瓶子,小脸皱成了一团。这比垫球难多了!需要极其精准的控制力,力道稍微大一点,橡皮糖就会飞走,还可能碰倒瓶子;力道小了,又根本打不出去。
她深吸一口气,学着上手发球的姿势,轻轻把球抛起,然后用手掌侧面极其轻柔地一切——
球蹭到了橡皮糖的边缘,橡皮糖滴溜溜滚了出去,但方向歪了,撞倒了一个瓶子。
“太软!”鹫匠教练毫不客气地点评,“没吃饭吗?”
光瘪瘪嘴,把球捡回来,又试了一次。这次力道大了点,橡皮糖像子弹一样飞出去老远,旁边的瓶子也被带倒两个。
“太莽!”鹫匠教练的声音像鞭子,“控制!用这里!”他点了点自己的手腕和指尖。
光看着老爷爷严肃的脸,心里那点不服输的劲儿被激起来了。她不再把这当成游戏,而是像在试点班一样,认真思考起来。她回忆着丽司哥哥说的“引导”,回忆着尼尼那种爆发力中的控制,调整着手腕的角度和击球的部位。
一次,两次,三次……
橡皮糖不是飞走,就是原地不动,瓶子东倒西歪。
光的额头冒出了汗,小胳膊有点酸,但她咬着牙,没有停下。
鹫匠教练就站在旁边,一言不发地看着,只有在光动作明显变形时,才会吐出几个简短的词:“重心!”“视线!”“角度!”
不知道失败了多少次,光再一次抛球,挥臂。这一次,她的手腕在触球瞬间有一个极其细微的、向内包裹的动作,力道恰到好处——
“啪!”
一声轻响,彩色小球精准地切在橡皮糖底部,橡皮糖听话地向前滚动了半米,稳稳停住,旁边的瓶子纹丝不动!
成功了!
光几乎要跳起来,她兴奋地看向鹫匠教练。
老爷爷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但眼神似乎柔和了那么一丝丝。“嗯。”他发出一个单音节,然后从口袋里又掏出一颗橡皮糖,放在更远一点的位置,“继续。”
一下午的时间,就在这种看似幼稚却又极其考验微操的“打橡皮糖”游戏中度过。鹫匠教练的话很少,但每一句都切中要害。光从一开始的不知所措,到后来渐渐摸到了一点门道,虽然成功率依然不高,但她能感觉到自己对手腕和力道那种精细的控制力,正在一点点提升。
训练结束,光累得小脸通红,汗水浸湿了刘海,但眼睛却亮得惊人。
鹫匠教练看着呼哧带喘的小豆丁,背着手,慢悠悠地说:“控制,不是不用力,是把力气用在最关键的那一点上。就像火山,”他指了指自己,“外面看着硬,里面滚烫,但喷发的时候,岩浆流向哪里,是有方向的。”
光的眼睛眨了眨,努力理解着这个比喻。火山爷爷?她觉得这个称呼很适合鹫匠教练。
“我……我好像有点明白了。”光小声说,“不是软绵绵,是……是把力量收起来,在需要的时候,精准地放出去一点点?”
鹫匠教练眼底闪过一丝极淡的、几乎无法察觉的赞许。“脑子还不笨。”他转过身,摆摆手,“下周再来。下次,带标准球。”
这就是下逐客令了。
光牵着爷爷的手离开体育馆时,回头看了一眼那个站在空荡场馆中央的、像火山一样孤傲又坚硬的老爷爷背影。
“爷爷,”光抬起头,眼睛亮晶晶的,“火山爷爷好像……没那么可怕了。”
爷爷笑了:“鹫匠教练只是用他自己的方式在教你。”
回去的路上,光一直在摆弄自己的手腕,回味着那种“精准释放一点点力量”的感觉。她忽然觉得,鹫匠教练的“样子货”评价,和丽司哥哥的“控制引导”,还有尼尼的“爆发力”,好像并不是完全矛盾的东西。它们像不同颜色的橡皮泥,正在被她一点点揉合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