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阴暗潮湿的天牢深处,水珠从石壁渗出,沿着斑驳的墙面缓缓滑落,最终无声地融入地面粘稠的污秽中。每一声滴答都像是在倒计时,计算着囚徒们残存的生命。空气中弥漫着霉变与血腥混合的刺鼻气味,偶尔传来铁链拖曳的哗啦声和不知从何处飘来的低微呻吟,更添几分阴森。

余尘靠在冰冷的石墙上,手腕和脚踝被沉重的镣铐磨出了深可见骨的血痕。曾经玄机阁首席谋士的风采已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蓬乱的头发、凹陷的双颊和布满血丝的双眼。但他的脊梁依然挺直,如同他从未动摇的信念——玄机阁的覆灭必有隐情,而他终将等到真相大白的那一天。

牢房外传来脚步声,不紧不慢,从容不迫,与这绝望之地的氛围格格不入。余尘没有抬头,这些日子以来,他已习惯了各色人等的探视——审问的官员、好奇的权贵、甚至还有来嘲弄他落魄模样的昔日对手。

直到那脚步声停在他的牢门前,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温文尔雅却让余尘浑身一颤。

“余先生,别来无恙?”

余尘猛地抬头,撞进一双含笑的眼眸。林惟正站在牢门外,一身锦袍纤尘不染,与周遭的肮脏混乱形成鲜明对比。他手中把玩着一串玉珠,姿态悠闲得仿佛是在自家花园散步。

“林惟正。”余尘的声音沙哑得几乎认不出是自己的,“你来做什么?”

林惟正微微一笑,示意狱卒打开牢门。铁锁咔哒作响,栅栏吱呀一声被推开,他优雅地跨入这狭小囚室,仿佛踏入的不是污秽之地,而是高雅殿堂。

“来看看老朋友。”林惟正打量着四周,眉头微蹙,“他们待你不太周到啊。不过也是,叛国重犯,能留条性命已是皇恩浩荡。”

余尘冷笑:“叛国?玄机阁忠心耿耿,何来叛国之说?这不过是构陷之词!”

林惟正轻轻摇头,玉珠在他指间流转,发出温润的光泽。“余先生啊余先生,到了这个地步,你还执迷不悟吗?”他向前一步,压低声音,“你知道吗?玄机阁覆灭的那天晚上,我在城楼上观望着。火光冲天,哀嚎遍野,真是...壮观。”

余尘猛地向前扑去,铁链哗啦作响:“你!”

林惟正轻松地后退半步,避开余尘所能及的范围,脸上依然挂着那抹令人不寒而栗的微笑:“别激动,我还没说到精彩的部分呢。”他顿了顿,像是要吊足胃口,“你知道为什么皇城司能那么精准地找到玄机阁每一个暗点、每一条密道、每一名成员吗?”

余尘的呼吸急促起来,这个问题困扰了他无数个日夜。玄机阁经营数十年,隐蔽性和安全性堪称天下无双,那夜却如同纸糊一般,被皇城司轻易撕碎。

“为什么?”他从牙缝中挤出这三个字。

林惟正的笑容扩大了:“因为有人提供了完整的情报啊。玄机阁的布防图、人员名单、秘密通道...甚至还有阁主日常行动的路线和时间。”

余尘感到一阵天旋地转:“不可能!除了阁主和几位核心成员,没人掌握这些信息!”

“哦?”林惟正挑眉,“再想想,余先生。谁负责整理和保管这些机密?谁能够接触到所有核心文件?谁因为‘工作需要’,可以自由查阅任何档案?”

余尘的脸色渐渐苍白,一个他不愿承认的答案在脑海中成形。

林惟正似乎很满意他的反应,继续慢条斯理地说道:“我记得余先生那时正在筹钱买下城东的那座宅子吧?听说你相中了那地方,想接老母亲来京城安居。京城地价不菲啊,即使以玄机阁首席谋士的俸禄,也难免捉襟见肘。”

“你什么意思?”余尘的声音颤抖起来。

“我的意思是,”林惟正俯身向前,声音几不可闻却字字诛心,“有人向皇城司开出了天价,出售了整个玄机阁。而那笔钱,刚好够买十座城东的宅子。”

余尘猛地摇头:“不,不可能!你在说谎!”

“我说谎?”林惟正轻笑,“那你如何解释,案发后在你家中搜出的大量金银?如何解释你那突然富裕起来的老母亲?如何解释皇城司行动那晚,你恰好‘因公外出’?”

每一个问题都像一记重锤砸在余尘心上。他确实那晚不在玄机阁,确实是去处理“公务”;案发后也确实在家中发现了不明来源的钱财,他一直以为是有人栽赃陷害...

“那些钱不是我藏的!”余尘争辩道,但声音已没了底气。

林惟正同情地看着他:“余先生,承认吧,人性本就经不起考验。在足够的诱惑面前,忠诚、信念、原则,统统不堪一击。”他直起身,玉珠重新开始流转,“最讽刺的是,接手这个案子、负责‘清理’玄机阁的,正是皇城司指挥使,林晏。”

余尘感到全身的血液都凝固了:“林晏...他...”

“他什么?”林惟正的笑容变得残忍,“他知道实情?他参与了构陷?他明明知道你是被冤枉的却还是执行了命令?”他轻轻摇头,“不不不,你错了,余先生。林指挥使不是‘知情’,而是‘主导’。皇城司的效率天下闻名,没有他的精准指挥,行动怎么可能那么顺利?”

余尘想起那夜冲天的火光,想起同僚们的惨叫声,想起林晏那张总是冷静无波的脸。他们曾经并肩作战,曾经互托生死,曾经...

“他利用了你,余先生。”林惟正的声音如同毒蛇吐信,“利用你的信任,利用你对玄机阁的了解,然后把你推出来当替罪羊。多完美的计划,不是吗?”

余尘瘫坐在地上,整个世界在他眼前分崩离析。他一直以为林晏是他在皇城司中的内应,是查明真相的希望所在。可如果林惟正说的是真的,如果林晏从一开始就是幕后黑手...

“为什么告诉我这些?”余尘喃喃问道。

林惟正蹲下身,与余尘平视:“因为我同情你,余先生。你被人玩弄于股掌之间,认敌为友,至今还蒙在鼓里。我觉得你有权知道真相,即使...”他叹了口气,“即使这真相如此残酷。”

余尘闭上眼睛,脑海中闪过与林晏共事的点点滴滴。那些深夜密谈,那些生死相托的时刻,那些默契的眼神交流...难道全是演戏?全是算计?

“他来看过你吗?林晏?”林惟正轻声问,“在你入狱的这些日子里,他可曾为你说过一句话?可曾试图为你洗清冤屈?”

余尘没有回答,但颤抖的双手出卖了他的内心。林晏从未现身,从未有过任何表示,仿佛他们从不认识。

林惟正满意地站起身:“好好想想吧,余先生。想想谁才是你真正的敌人,谁才是真正的朋友。”他转身欲走,又像是想起什么,回头补充道,“哦对了,你可能还不知道,明日早朝,林指挥使将亲自陈述你的‘罪状’,并建议陛下处以极刑。看来,他是迫不及待要杀人灭口了。”

余尘猛地抬头,眼中最后一丝光亮熄灭了。

林惟正离开后,牢房重归寂静,但余尘内心的风暴却刚刚开始。他蜷缩在角落,脑海中反复回响着林惟正的话语,每一个字都像是淬毒的匕首,刺穿他最后的防线。

玄机阁覆灭那夜的画面不断闪现:火光冲天,鲜血染红青石板,熟悉的同伴一个个倒下...而他,因为一个莫名其妙的“外勤任务”,恰好不在现场。事后想来,那任务本身就有诸多蹊跷,但他从未怀疑过,因为指派任务的人,是通过林晏传来的“密信”...

难道真是他自己无意中提供了关键情报?难道真是他的贪念害死了所有人?那个他相中的宅子,他确实向林晏提起过,抱怨过京城地价太贵...

“不...”余尘抱住头,痛苦地呻吟。信念在崩塌,整个世界都在旋转。如果连林晏都是假的,那么还有什么值得信任?

就在他几乎被绝望吞噬时,牢门上的小窗突然被推开,一个油纸包被扔了进来。余尘本能地抓过纸包,打开后发现是半块干硬的馍馍。他苦笑,就要将馍馍扔掉——在这种时候,食物对他毫无意义——却摸到馍馍中间夹着什么东西。

那是一枚铜钱,普通又不普通。铜钱上染着已经发黑的血迹,边缘刻着一个细微的符号:一朵云中藏着一把剑。那是他们早期合作时设计的暗号,代表着“暗中行动,雷霆一击”。

余尘的手开始颤抖。他掰开馍馍,里面还藏着一小卷纸条,展开后只有两个字:

“信我”

字迹仓促但熟悉,是林晏的手笔。

余尘紧握那枚染血的铜钱,冰冷的金属逐渐被他的体温焐热。就在几分钟前,他还确信林晏背叛了他,确信自己愚蠢地“认敌为友”。可现在...

这枚铜币是他们最初合作的信物,那时他们还不是玄机阁首席谋士和皇城司指挥使,只是两个怀揣理想的年轻人,立誓要肃清朝廷奸佞,还天下清明。那夜他们交换信物,铜钱一分为二,约定将来无论发生什么,见铜钱如见人,必信守承诺。

余尘的那半块早已在玄机阁覆灭那夜遗失,他以为再也见不到了。如今,林晏送来了他的那半块,还染着血...

是谁的血?林晏遇到了危险?还是这血代表着别的什么?

余尘的心如同被两只大手向相反方向拉扯,一边是林惟正精心编织的“真相”,逻辑严密,证据确凿;一边是林晏冒险送来的微弱信号,只有一枚染血铜钱和两个字。

他该相信谁?

牢房外的阴影中,一个哑巴狱卒默默注视着这一切。他曾受过余尘的恩惠,家中的老母亲得了重病,是余尘暗中出资请医买药,救回一命。今夜他冒着杀身之祸,传递了那枚铜钱和纸条,只为报答当日之恩。

见余尘收下东西,哑巴狱卒悄无声息地退入黑暗,手指在胸前画了个祈祷的手势。他不知道这微不足道的信号能否帮助余尘,只知道在这座吃人的天牢里,希望比食物还要珍贵。

余尘将铜钱紧紧攥在手心,尖锐的边缘刺入皮肉,轻微的痛感让他保持清醒。他想起与林晏共事的那些年,多少次生死一线间,他们背靠背杀出重围;多少次意见相左,却总能找到共识。

林晏性格冷峻,不擅表达,但从未失信于他。那次江北之行,他们被困雪山,林晏把最后一块干粮留给他,自己差点冻死;那次江南查案,他为救林晏身中毒箭,林晏三天三夜不眠不休,寻遍名医...

这些记忆是真的吗?还是说他记忆中的林晏早已被美化,真实的林晏就是林惟正口中那个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皇城司指挥使?

“信我”

短短两个字,重若千钧。

余尘靠在冰冷的墙上,闭上眼睛。他知道,无论选择相信谁,都可能万劫不复。信错林惟正,不过是确认了自己的愚蠢;信错林晏,则是将残存的希望彻底粉碎。

天牢深处,不知何处传来一声长长的哀嚎,如同野兽垂死前的悲鸣,在石壁间回荡不绝,久久不息。

余尘握紧手中的铜钱,染血的边缘硌在他的掌心,如同一把离间之刃,既割裂着他对世界的认知,也在绝对绝望中透入一丝微光。

而这光芒的来源,正是最可疑之人。

长夜漫漫,信任与怀疑的拉锯才刚刚开始。

余尘的思绪飘回了五年前,那时玄机阁正值鼎盛时期,阁中人才济济,为朝廷暗中处理了许多棘手事务。那是一个春日的午后,梨花盛开如雪,他与林晏并肩站在京郊别院的回廊下,远山如黛,近水含烟。

“玄机阁虽为暗处之力,却肩负朝堂清明之重任。”年轻的余尘意气风发,“只要我们同心协力,必能铲除奸佞,还天下太平。”

林晏默然片刻,目光深远:“世事难料,人心易变。余兄,若有一日,你我发现彼此立场相左,当如何?”

余尘大笑,拍着林晏的肩膀:“林兄多虑了!你我志同道合,岂会立场相左?即便真有那一日,也定是误会一场,说开便是。”

林晏却从怀中取出两枚铜钱,递过一枚给余尘:“既然如此,不如立个信约。他日若生疑窦,见铜钱如见人,必信守承诺。”

余尘接过铜钱,见边缘刻着细小的云中藏剑图样,不禁莞尔:“林兄总是这般谨慎。好!就此约定,见铜钱如见人,必信守承诺!”

那时梨花花瓣飘落如雪,落在两人肩头,也落在那枚铜钱上...

牢中的余尘猛地睁开眼,手中的铜钱似乎还带着那日梨花的清香。记忆如此真实,难道都是假的吗?

“不,林晏不会...”余尘喃喃自语,却又猛地停住。

林惟正的话语再次回响在耳边:“案发后在你家中搜出的大量金银...你那突然富裕起来的老母亲...皇城司行动那晚,你恰好‘因公外出’...”

每一个细节都如此确凿,无法反驳。余尘记得很清楚,玄机阁覆灭前三日,他确实收到通过林晏传来的密信,指派他前往城郊调查一桩看似重要的案子。那任务耗费了他整整一夜时间,待他返回时,玄机阁已化为灰烬。

事后想来,那所谓的“重要案子”根本微不足道,完全不需要首席谋士亲自出马。这难道真是调虎离山之计?而设计这一切的,竟是林晏?

余尘感到一阵恶心,胃里翻江倒海。他蜷缩在角落,干呕了几声,却什么也吐不出来——这些日子以来,他几乎没吃什么东西。

“为什么...”他痛苦地呻吟,“为什么要这样对我...”

就在此时,牢门外又传来脚步声,这次是狱卒送饭的时间。一个满脸横肉的狱卒粗暴地将一碗糊状的食物从门下小窗推进来,嘴里嘟囔着:“吃吧,叛徒,最后一顿了。”

余尘没有动弹,直到狱卒的脚步声远去,他才缓缓抬起头。目光落在那碗食物上,忽然怔住了。

碗沿上,有一个几乎看不见的刻痕:一朵云中藏着一把剑。

余尘的心猛地一跳。他挣扎着爬过去,仔细查看那个刻痕。没错,是他们约定的符号!他颤抖着伸手探入黏糊糊的食物中,不顾污秽地摸索着。

指尖触到一个小而硬的东西。他小心翼翼地取出来,是一枚细小的竹管, sealed with wax.

余尘的心脏狂跳起来。他迅速擦净竹管,捏碎封蜡,里面是一小卷纸条。展开后,上面是熟悉的字迹:

“明日堂审,言多必失。敌友难辨,静观其变。铜钱为证,吾心未变。”

是林晏的字迹!余尘几乎能想象出他写下这些字时的表情——眉头微蹙,唇线紧抿,那双总是冷静无波的眼眸中藏着不易察觉的关切。

“吾心未变”...余尘反复咀嚼这四个字,心中涌起一股暖流,但随即又被冰冷的疑虑淹没。

这真是林晏送来的吗?还是林惟正的又一个圈套?那狱卒称他为“叛徒”,态度恶劣,不像是有意相助之人。但如果这是林惟正的计谋,目的是什么?让他相信林晏仍在暗中相助,从而在堂审时露出破绽?

余尘紧握竹管,尖锐的边缘刺入掌心。疼痛让他清醒,却也让他更加迷茫。

他想起与林晏的最后一次见面,那是在玄机阁覆灭前一周。两人在京中最负盛名的酒楼“望江阁”密会,包间临江,窗外是点点渔火,恍如星河落入凡间。

那夜的林晏似乎心事重重,酒过三巡后,他突然问道:“余兄,若有一日,你发现我做了不得已之事,你会信我吗?”

余尘当时已有几分醉意,大笑答道:“林兄何时变得如此多愁善感?你我能有什么不得已之事?纵有,也必是情有可原,我怎会不信你?”

林晏目光复杂,欲言又止。最终只是举杯:“望余兄永记今夜之言。”

三天后,玄机阁覆灭。余尘再也没见过林晏。

回忆至此,余尘忽然浑身一颤。那夜林晏的异常,难道是在暗示什么?他早知道玄机阁将遭大难?甚至...参与其中?

余尘感到头痛欲裂,信任与怀疑如同两条毒蛇,在他心中撕咬争斗。一方面,五年来的生死相交不是假的,林晏数次救他于危难之中;另一方面,林惟正提供的“证据”如此确凿,让人无法反驳。

更让他恐惧的是,如果林晏是无辜的,那么能如此精准地构陷玄机阁、又能将罪名完美转嫁给他的人,该有多么可怕?这个局布得如此之深,连皇城司指挥使都能被利用?

余尘不禁打了个寒颤。他意识到,自己可能卷入了一个远比想象中更大的阴谋中。而林晏,或许也是棋子之一?

就在这时,牢房外传来一阵骚动。脚步声杂乱,夹杂着兵器碰撞声和威严的喝令。

“全面搜查!每个牢房都不能放过!”一个冰冷的声音命令道,“有密报称,狱中有人私传消息!”

余尘心中一凛,下意识地将竹管和铜钱藏入袖中。他刚藏好东西,牢门就被猛地打开,几个皇城司侍卫冲了进来,为首的正是林惟正的心腹,副指挥使赵乾。

赵乾冷眼扫视牢房,目光如刀:“搜!”

侍卫们粗暴地将余尘拽起来,搜遍他全身,连破烂的囚衣都被撕开检查。余尘咬牙忍受着屈辱,心中却暗自庆幸刚才藏好了东西。

“报告副指挥使,没有发现可疑物品!”一个侍卫回禀。

赵乾眯起眼睛,缓步走到余尘面前,突然一拳击在他的腹部。余尘痛得弯下腰,几乎窒息。

“说!谁给你传递消息?”赵乾恶狠狠地问。

余尘艰难地抬头,挤出一丝冷笑:“赵副指挥使在说什么?我这般重犯,谁敢传递消息?”

赵乾又一拳击来,余尘踉跄后退,撞在墙上,嘴角渗出血丝。

“别装傻!有人看见哑巴狱卒往你牢里塞东西!”赵乾逼近,“那哑巴已经招了,说是受人所托。说!是谁指使的?”

余尘心中一震,哑巴狱卒被抓了?那么林晏...

他强作镇定:“既然已经招了,赵副指挥使何必再来问我?”

赵乾眼中闪过怒色,猛地抽出佩刀,架在余尘颈上:“我最后问一次,谁指使的?”

余尘闭上眼睛,准备迎接死亡。然而预期的疼痛并未到来,他听到赵乾突然收刀入鞘。

“很好。”赵乾的声音突然平静下来,“既然你选择保护同党,那就承担后果吧。明日堂审,你会后悔今日的选择。”

说罢,他转身带人离去,牢门再次被锁上。

余尘滑坐在地,心中波涛汹涌。赵乾的举动十分反常,明明可以严刑逼供,却轻易放弃。这更像是一场戏,一场演给他看的戏。

目的是什么?测试他的忠诚?还是...保护真正的消息来源?

余尘想起赵乾是林惟正的心腹,而林惟正与林晏在朝中素来不和。如果林晏真的在暗中活动,赵定会千方百计找出证据。

那么,哑巴狱卒真的招供了吗?如果招了,为什么赵乾不直接说出林晏的名字?如果没有招,赵乾又为何要撒谎?

思绪如乱麻,越理越乱。余尘感到前所未有的疲惫,不仅是身体上的,更是心灵上的。这种无处不在的猜忌和怀疑,比任何酷刑都更折磨人。

夜深了,牢房中只有一丝月光从高窗渗入,在地上投下微弱的光斑。余尘借着这微光,再次取出铜钱和竹管,细细端详。

铜钱上的血迹已经发黑,但依然触目惊心。余尘忽然注意到,血迹的形状有些奇怪,不像是无意中沾染上的,倒像是刻意点上的几个点。

他的心猛地一跳。这是...暗号?

余尘急忙就着月光仔细察看。果然,血迹并非随意沾染,而是五个小点,排列成特定的形状:四点围成一圈,中间一点。

这是他们早年约定的紧急暗号,意思是“四面楚歌,中心开花”!

余尘的呼吸急促起来。林晏不是在简单地传递“信我”的消息,而是在告诉他:局势危急,内外皆敌,但核心处有转机!

那么竹管中的消息呢?“明日堂审,言多必失。敌友难辨,静观其变。铜钱为证,吾心未变。”

余尘反复咀嚼这些话,忽然明白了什么。林晏不是在警告他少说话,而是在告诉他:堂审时无论听到什么,都不要轻易相信,也不要轻易表态。敌友难辨,静观其变...

而“吾心未变”四个字,此刻有了全新的分量。

余尘靠在墙上,长长吐出一口气。尽管疑虑并未完全消除,但心中的天平已经开始倾斜。林晏在用生命冒险传递消息,这份勇气和决心,不像是一个背叛者会有的。

但是,如果林晏是清白的,那么林惟正为什么要编造那些谎言?那些“证据”又是从何而来?

余尘想起案发后从自己家中搜出的金银。他确实不知道那些钱财从何而来,但此刻细细想来,能神不知鬼不觉地将大量金银放入玄机阁首席谋士家中,绝非易事。除非...有内应。

一个可怕的猜想在他脑中形成:玄机阁中早有内奸,不仅协助外人构陷玄机阁,还栽赃于他。而这个人,很可能至今仍在活动,甚至身居高位。

余尘感到一阵寒意。如果猜想属实,那么明日堂审,恐怕不止是对他的审判,更是一场精心设计的戏,目的是彻底掩盖真相。

他必须活下去,必须查明真相,为玄机阁上下数十条人命讨回公道。

想到这里,余尘的眼神坚定起来。他小心翼翼地将铜钱和竹管藏入囚衣的夹层中,确保不会在搜查中被发现。

就在这时,远处传来一声轻微的鸟鸣,像是夜莺的叫声,但余尘立刻认出那是玄机阁曾经用过的联络信号。

他屏息静听,鸟鸣声再次响起,这次更近了些。余尘的心跳加速,这是有人在附近试图联络他!

他艰难地挪到牢门边,透过栅栏缝隙向外望去。走廊上空无一人,只有火把投下摇曳的光影。

鸟鸣声第三次响起,这次几乎就在牢门外。余尘看到一个小小的纸团从门下缝隙滚了进来。

他迅速捡起纸团,展开后上面只有一个字:“等”

字迹与林晏的不同,瘦削而凌厉,似曾相识。

等?等什么?什么时候?谁传来的?

余尘将纸团吞入口中,咽了下去。无论传来者是谁,这个消息给了他新的希望。他不再是孤军奋战,黑暗中还有人与他同行。

长夜将尽,黎明将至。余尘靠在墙边,闭目养神。明日堂审,将是一场硬仗。他必须保持清醒和体力,应对一切可能。

朦胧间,他仿佛又回到了那个梨花盛开的春日,与林晏并肩而立。年轻的林晏转头看他,眼中是从未有过的忧虑:“余兄,若有一日,你我发现彼此立场相左,当如何?”

梦中的余尘大笑:“纵然立场相左,你我之心,可昭日月!”

林晏也笑了,那笑容如同阳光穿透乌云,温暖而明亮:“望余兄永记此言。”

余尘猛然惊醒,发现自己眼角湿润。那个梦如此真实,仿佛是对未来的预言。

天牢窗外,曙光微露。新的一天即将开始,而他的命运,也将迎来转折。

余尘握紧手中的铜钱,感受着那冰冷的触感和尖锐的边缘。无论前路如何艰险,他都必须走下去。

为了玄机阁,为了冤死的同僚,也为了...林晏。

牢门外传来脚步声,比以往更加嘈杂和威严。堂审的时候到了。

余尘缓缓站起身,镣铐哗啦作响。他整理了一下破烂的囚衣,挺直脊梁,目光坚定。

无论等待他的是什么,他已做好准备。

这场信任与怀疑的拉锯战,才刚刚开始。而离间之刃,终将指向真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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