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庭支持》
腊月二十三,北方小年。江城飘起了细碎的雪花,给这座繁华都市平添了几分静谧。嘎田驾驶着车辆,缓缓行驶在返乡的高速公路上。副驾驶座上放着给父母买的新年礼物,后座则塞满了准备分给亲戚们的年货。
车载广播里播放着喜庆的民歌,但嘎田的心思却早已飞回了那个生他养他的北方小村。自从直播事业步入正轨,粉丝数量突破四千万大关后,他愈发感到一种难以言喻的疲惫。这种疲惫并非来自身体的劳累,而是源于一种精神上的悬浮感——每日面对着屏幕上滚动的数字和千万双无形的眼睛,他有时会恍惚,那个从嘎家村走出来的、曾经只为温饱奋斗的青年,与如今被无数人称为“老师”、“明灯”的自己,究竟是不是同一个人。
他需要回去,需要在那片质朴的土地上,在父母身边,重新找到自己的根,确认自己出发时的模样。
车子驶下高速,转入熟悉的省道,然后是县道,最后是那条通往村口的、略显颠簸的乡间小路。远远地,他就看到了村口那棵光秃秃的老槐树,以及树下那两个相互搀扶着的、熟悉而瘦小的身影——父亲和母亲。他们穿着厚厚的棉衣,裹着围巾,正翘首以盼。
一股热流瞬间涌上嘎田的眼眶。无论他在外取得了怎样的成就,在父母眼中,他永远都是那个让他们牵肠挂肚的孩子。他赶紧将车停在路边,快步走了下去。
“爸!妈!这么冷的天,你们怎么出来了!”嘎田的声音带着一丝哽咽,快步上前扶住母亲的手臂。
母亲仰起头,布满皱纹的脸上绽开无比温暖的笑容,伸手拍掉他肩头的雪花:“不冷,不冷,估摸着你快到了。快回家,锅里熬了红薯粥,热乎着呢!”
父亲话不多,只是用力拍了拍儿子的后背,那双因常年劳作而粗糙不堪的大手传来的力度,让嘎田感到无比的心安。他默默地接过嘎田手里的一部分行李,转身走在前面,背影依旧如记忆中那般挺拔如山。
回到那座翻新过但依旧简朴的农家小院,熟悉的柴火气息和饭香扑面而来。火炕烧得热乎乎的,母亲忙前忙后地张罗着饭菜,父亲则坐在炕沿上,掏出旱烟袋,却没有点着,只是习惯性地拿在手里摩挲着,看着儿子,眼里是藏不住的欣慰和一点点不易察觉的拘谨。
晚饭是简单却充满家乡味道的菜肴:炖土鸡、酸菜粉条、自家做的腊肠,还有嘎田从小最爱喝的红薯粥。母亲不停地给他夹菜,嘴里念叨着:“在外面吃不到这些吧?多吃点,看你,都瘦了。”
“妈,我挺好的,没瘦。”嘎田笑着,大口吃着饭菜,这熟悉的味道让他漂泊的心瞬间落到了实处。
饭后,一家人围坐在热炕头上喝茶。母亲收拾完碗筷,也坐了过来,犹豫了一下,还是忍不住问道:“田娃,你在城里…做的那个啥…直播,就是对着手机电脑说话,真能有那么多人看?几…几千万?”这个数字对她而言,几乎等同于全国的人都来了,显得那么不真实。
嘎田看着母亲眼中混合着好奇与担忧的神色,温和地笑了笑,拿出手机,点开自己的直播平台主页,递给父母看:“妈,爸,你们看,就是这个。这些人都是关注了我的,就像…就像以前村里开会,大家都来听一样。不过这是在网络上,天南地北的人都能看到。”
父亲凑过来,戴上老花镜,眯着眼看着屏幕上那串长长的、他无法理解的数字,眉头微微皱着。母亲则看着嘎田头像下那些密密麻麻的、滚动着的粉丝留言,小声念着:“谢谢嘎田老师…”、“听了您的课终于赚钱了…”、“明灯…”
“他们…都叫你老师?”母亲抬起头,眼神复杂,有骄傲,也有更深的不安,“田娃,你可不能糊弄人呐!咱们庄稼人,知道多少就说多少,不知道的不能乱说。那么多人听着,万一…万一说错了,可是害了人家啊!”
父亲也抬起头,目光沉静地看向嘎田,虽然没有说话,但那眼神里的询问和母亲如出一辙。
嘎田的心被深深触动了。他没有看到父母因儿子“出名”而沾沾自喜,反而首先担心的是他是否“德不配位”,是否会“误人子弟”。这质朴的担忧,比任何赞誉都更让他感到肩上的责任。
他收起手机,坐直了身体,用最诚恳的语气,像汇报工作一样对父母说:“爸,妈,你们放心。我从来没忘本。我教给大家的,都是我自己这十多年在股市里,真刀真枪拼杀出来、反复验证过的方法。不是骗人的东西。我不收他们一分钱,就是想着,我当年没人教,走了好多弯路,亏了好多冤枉钱,现在我有了一点经验,能让后面的人少亏点,能帮到一些像当年我一样迷茫的人,我觉得这是积德的好事。”
他顿了顿,继续道:“而且,我还出了一本书,把所有的法子都白纸黑字写下来了,免费送给大家。就是想着,光靠嘴巴说,有些人可能记不住,有本书在手边,能时常翻翻看看。”
“出书了?”母亲的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语气充满了惊奇和自豪,“我儿子还出书了?像咱们村小学里那些课本一样?”
“嗯。”嘎田笑着点头,“印了好多册,都免费送给需要的人了。”
父亲一直沉默地听着,这时,他用力吸了一口早已熄灭的旱烟,缓缓开口,声音低沉而有力:“田娃,你记住,不管到啥时候,不管有多少人捧着你,做人,不能飘。脚,得踩在实地上。帮人是好事,但更要量力而行,对得起自己的良心。”
“爸,我记住了。”嘎田郑重地点头。父亲这句朴实无华的话,像定海神针一样,稳住了他近期因名声骤涨而偶尔泛起的一丝浮躁。
第二天是腊月二十四,嘎田原本计划在家里好好陪父母,但晚上八点有一场早已预告的、关于“年末资产配置策略”的直播,不能缺席。下午的时候,他显得有些心神不宁,几次查看手机时间和网络信号。
细心的母亲察觉到了,小心翼翼地问:“田娃,晚上还要忙工作?”
“嗯,妈,今晚八点有个直播,跟好多网友说好了的,不能失信。”嘎田有些歉意地说。
“哦哦,那得忙,那得忙!信用要紧!”母亲连忙说道,转身就去了厨房,不再打扰他。
父亲则默默起身,去检查了家里的网络线路,又把自己那间平时堆放杂物、但最安静暖和的小房间收拾了出来,搬来了家里最结实的一张桌子和一把椅子,对嘎田说:“晚上你就在这里弄,安静,没人吵你。”
傍晚,母亲提前做好了晚饭,而且做得格外丰盛。吃饭时,她不停地看墙上的老挂钟,生怕耽误了儿子的“正事”。刚过七点,就催促嘎田:“快去吧,别让人家等!碗筷我来收拾。”
嘎田在小房间里做好直播前的最后准备。七点五十分,他深吸一口气,调整好状态,准备开启直播。就在这时,他透过虚掩的房门缝隙,看到了让他眼眶发热的一幕。
母亲轻手轻脚地端来一杯冒着热气的茶水,小心翼翼地放在桌角,用气声说:“讲了半天话,渴了润润嗓子。”然后便迅速退了出去,轻轻带上了房门。
而父亲,则搬了个小马扎,就坐在房门外不远处的堂屋里,手里拿着旱烟袋,却没有点着,只是静静地坐着,像一尊守护神。他偶尔抬眼看看嘎田房间紧闭的房门,那眼神里没有好奇,没有探究,只有无声的支持和陪伴。他是在用这种方式,为儿子创造一个绝对不受干扰的环境,并告诉他:“你安心做你的事,爸在这儿给你守着。”
嘎田的喉咙有些发紧。他从未向父母详细解释过直播的具体形式和工作强度,但他们却用最本能的、最质朴的方式,理解了他,支持了他。这杯无声的热茶,这个沉默的守护,比任何华丽的语言都更有力量。
晚上八点,直播准时开始。嘎田面对着镜头,露出了发自内心的、沉稳而温暖的微笑。
“大家晚上好,我是嘎田。今天的直播,有点特别,我是在我的老家,一个北方的小村庄里为大家进行分享……”
他的声音透过麦克风传向四面八方,沉稳、清晰,又似乎比平时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温情。他讲解着年末的资产配置策略,思路格外清晰,语气格外平和。因为他知道,在这间小小的、充满乡土气息的房间里,承载着不仅是数百万粉丝的期待,更有门外父母那沉甸甸的、无声的爱与支持。
这场直播,他讲得格外投入,也格外安心。
直播结束后,嘎田走出房间,发现父母都还没睡。母亲立刻从厨房端出一直温着的宵夜——一碗撒了葱花的、热气腾腾的鸡蛋挂面。父亲则放下手里的旱烟袋,只是简单地问了一句:“顺当吗?”
“顺当,爸,妈,都很顺利。”嘎田接过碗,心里暖烘烘的。
这一刻,他所有的悬浮感和疲惫都烟消云散。他清晰地认识到,无论他在外界的名望如何增长,他所追求的“明灯”事业意义何在,其最深厚、最稳固的根基,始终来源于这个简朴的农家小院,来源于父母这沉默却磅礴的支持。这份力量,将支撑着他,在这条分享与助人的路上,永远保持初心,脚踏实地,坚定地走下去。
窗外,雪还在静静地下着,将小村庄包裹在一片洁白与安宁之中。而屋内,暖意融融,亲情流淌,这才是嘎田心中,那盏最温暖、最恒久不变的明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