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
刺入骨髓的冰冷,混合着灵魂被冻结的麻木。
叶轩的意识如同沉在万载玄冰的湖底,每一次挣扎都带来撕裂般的剧痛。破碎的经脉、灼烧的丹田、左肩那沉重的诅咒烙印…所有的伤痛在极致的寒意下变得迟钝,却又无比清晰。他感觉自己像一具被冰封的残骸,被永恒的寒冷包裹,沉向无光的深渊。
“轩哥…”
一个带着冰晶碰撞般清冷、却又压抑着巨大悲伤的声音,如同穿透冰层的微光,轻轻拂过他沉沦的识海。
是雨菲。
这声音像一根坚韧的丝线,拽着他即将彻底沉沦的意识,一点一点,艰难地向上浮起。
沉重的眼皮如同被冰粘住,叶轩用尽残存的力气,才勉强掀开一道缝隙。
视野模糊,如同蒙着厚厚的冰雾。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片朦胧的、流动着幽蓝光泽的穹顶。那并非岩石或天空,而是由无数巨大、形态完美的冰晶构筑而成!冰晶内部,仿佛有微缩的星河在缓缓流淌、生灭,散发出纯净而永恒的寒意。柔和却无处不在的冰蓝光芒从穹顶洒落,照亮了这片巨大而空旷的空间。
空气冰冷而干燥,带着一种万古不化的沉寂。每一次微弱的呼吸,都带起细小的冰晶在光线中飞舞。
这里…不是焚骨荒原!
记忆如同破碎的冰镜,在冰冷的识海中艰难拼凑——炎君的灭世咆哮,骸骨回廊的亡命奔逃,熔岩骨魔的恐怖利爪,雨菲冰火异瞳中爆发的神威,千仞冰壁前绝望的深渊…还有…那道用生命为他们争取了刹那生机的银白身影…
冰璃…
一股尖锐的刺痛猛地攫住心脏!叶轩的身体不受控制地痉挛了一下,牵扯到全身的伤口,剧痛让他闷哼出声。
“别动!”雨菲的声音带着急切与心疼,一只微凉却带着奇异暖意的手立刻轻轻按住了他试图挣扎的肩膀。
叶轩艰难地转动眼珠。
雨菲就跪坐在他身侧。她身上的冰焰衣裙流淌着柔和的冰蓝与赤金光晕,在这片冰晶宫殿中如同唯一的暖源。她脸色依旧苍白,冰火异瞳中残留着强行糅合祖龙诅咒后的疲惫与虚弱,但那股新生的、涅盘的生机却顽强而稳定。她看着叶轩,眼中充满了劫后余生的庆幸与化不开的悲伤。
“我们…在哪儿?”叶轩的声音嘶哑干涩,如同砂石摩擦。
“冰魄界域深处。”雨菲的声音低沉,带着一种洞悉真相后的沉重,“永寂寒宫…之下。真正的…冰凰祖地核心。”
冰凰祖地?核心?
叶轩的目光艰难地扫过四周。空旷的冰晶大殿中央,除了他和雨菲,空无一物。唯有四周那高耸的、如同水晶墙壁般的冰壁上,铭刻着无数繁复到令人目眩神迷的古老冰凰符文。这些符文并非静止,而是在幽蓝的光芒中缓缓流转、明灭,散发出一种亘古、苍茫、镇压一切的恐怖气息。
他的视线最终落在不远处的地面上。
那里,静静地躺着一捧细碎的、失去了所有光华的冰蓝晶尘。那是…引魂泪玉佩最后的残骸。旁边,还有几缕被冰封的、沾染着暗金色血迹的布条,是他身上最后的痕迹。
母亲…最后的印记…也彻底消散了。
一股巨大的、冰冷的悲恸如同无形的巨手,狠狠攥住了叶轩的心脏,比任何肉体的伤痛都要剧烈!寒渊之盟的真相,母亲化作冰尘的牺牲,引魂泪的破碎…所有的记忆如同潮水般汹涌而来!
“呃啊…” 他喉咙里发出压抑的、如同受伤野兽般的呜咽,身体因巨大的悲伤与愤怒而剧烈颤抖起来!左肩肩胛骨处,那黯淡的龙纹烙印仿佛感应到了他灵魂的悲鸣,再次散发出沉重的诅咒气息,微微灼热。
“轩哥!冷静!”雨菲的手按得更紧,一股纯净的、带着安抚力量的冰凰涅盘之力缓缓渡入叶轩体内,试图平复他翻腾的气血和悲怒,“你的身体…承受不住…”
就在这时——
嗡!
大殿深处,一面巨大的冰晶墙壁上,那些缓缓流转的符文骤然亮起!光芒汇聚,在冰壁上投射出一幅清晰无比的画面!
画面中,赫然是永寂寒宫那审判之厅的景象!但此刻的审判之厅,早已不复之前的威严死寂,而是一片狼藉的末日景象!
巨大的冰晶穹顶布满蛛网般的恐怖裂痕,摇摇欲坠!环绕大厅的冰魄玄柱断裂、倾颓,符文黯淡!地面上覆盖着厚厚的冰屑和熔岩灼烧的焦痕!空气中弥漫着硫磺的恶臭与冰寒的余韵。
长老席上,那些高高在上、覆盖着冰霜的老者,此刻个个脸色铁青,气息紊乱,覆盖着冰霜的华丽袍服上沾染着污迹,甚至有人嘴角残留着冰蓝色的血迹,显然在抵御炎君冲击时受了不轻的内伤。他们端坐在残破的寒玉王座上,眼神阴沉得能滴出水来,死死盯着冰壁画面中——也就是叶轩和雨菲所在的位置!
“罪徒叶轩!孽种雨菲!”大长老那如同万载寒冰摩擦的声音,透过冰壁画面,带着滔天的杀意和压抑的羞怒,狠狠砸入空旷的秘殿,“引魂泪碎,盟约崩毁!引动炎君之怒,致使寒宫崩裂,界域动荡!更致使冰魄卫统领冰璃…身陨道消!”
“此等弥天大罪,万死难赎其咎!”
大长老的声音如同冰冷的铁锤,一下下凿击着叶轩的灵魂。冰璃…为了掩护他们逃离,真的陨落了…叶轩的心如同被冰锥刺穿,巨大的愧疚与悲愤几乎要将他淹没!他死死咬住下唇,口腔里弥漫开浓郁的血腥味。
“然!”大长老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扭曲的、不容置疑的宣判,“念及孽种雨菲身负冰凰涅盘道体,乃我族万年不遇之异数,身具返祖之相!此乃天佑冰凰,或可弥补尔等罪孽万一!”
他的目光如同冰锥,刺向画面中脸色苍白的雨菲,声音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施舍与冰冷的算计:
“故,长老院决议!”
“剥夺罪徒叶轩之冰凰血脉印记,抽其龙魂,永镇‘玄冰炼狱’!以其残躯魂灵,赎其引动灾祸之罪!”
“孽种雨菲,即刻剥离其与罪徒之羁绊!洗去凡尘污秽记忆,重归冰凰祖源!入‘涅盘池’,承圣女之位!以汝之身,补寒渊之盟断链,永镇界隙!此乃汝之宿命,亦是汝之荣耀!”
轰!
大长老的话如同最恶毒的诅咒,在叶轩和雨菲脑中同时炸开!
剥离血脉!抽炼龙魂!永镇炼狱!
剥离羁绊!洗去记忆!永镇界隙!
他们不仅要将他打入万劫不复之地,更要将他存在的痕迹从雨菲的生命中彻底抹去!让她变成一具没有过去、没有情感,只为了弥补冰凰一族肮脏盟约而存在的冰冷傀儡!如同…他的母亲洛冰尘一样!
“不——!!!”
一声凄厉到穿透灵魂的悲鸣,并非来自叶轩,而是来自雨菲!
她猛地站起!冰火异瞳瞬间化为燃烧的熔炉!左眼冰蓝深处龙鳞纹路狰狞浮现,右眼赤金之中龙形火焰狂怒升腾!一股恐怖到极点的、混合着冰凰涅盘圣力、祖龙诅咒余威以及滔天暴怒的威压,如同压抑万载的火山,轰然从她娇小的身躯中爆发出来!
嗡!!!
整个冰晶秘殿剧烈震颤!穹顶悬浮的冰晶星河疯狂摇曳!四周冰壁上流转的符文瞬间黯淡、明灭不定!秘殿内永恒的死寂被这股狂暴的威压彻底撕碎!
“荣耀?宿命?!”雨菲的声音不再清冷,而是如同九幽寒冰与地心熔岩的咆哮,每一个字都带着焚尽一切的怒火,“用我娘的命换来的苟且偷生!用冰璃的命换来的肮脏延续!这就是你们的荣耀?!”
她猛地抬手指向冰壁画面中那些高高在上的长老,指尖缠绕着冰蓝与赤金交织的毁灭光焰:
“你们这群躲在祖制冰壳里、吸食着牺牲者骨髓的老朽蛀虫!”
“寒渊之盟,是你们的枷锁!更是你们的遮羞布!”
“用圣女的血泪换取苟延残喘!用同族的尸骨堆砌你们摇摇欲坠的权座!”
“你们…也配谈荣耀?!也配定宿命?!”
雨菲的质问如同最锋利的冰锥,狠狠刺穿了长老们虚伪的冰壳!冰壁画面中,所有长老的脸色瞬间变得无比难看,覆盖冰霜的脸庞扭曲,眼中充满了被彻底撕开伪装的羞怒与杀机!
“放肆!”大长老须发皆张,权杖重重顿在残破的冰晶地面,发出震耳欲聋的轰鸣,“孽障!冥顽不灵!竟敢亵渎祖制,诋毁长老院!冰魄卫何在!立刻…”
“该还债了。”
一个冰冷、嘶哑、却蕴含着无尽疲惫与滔天血债的声音,打断了大长老的咆哮。
声音来自地上。
叶轩。
他不知何时,用那只还能活动的、染血的手,死死撑住了冰冷的地面。残破的身体在巨大的悲怒与雨菲爆发的威压冲击下剧烈颤抖,如同随时会散架。但他依旧一点一点地、极其艰难地…抬起了头!
金色的瞳孔不再涣散,也不再燃烧暴怒的血焰。那里面,只剩下一种沉淀了万古寒冰般的…死寂与…刻骨的恨意!如同被冰封了亿万年的火山,表面死寂,内里却酝酿着焚尽世界的熔岩!
他的目光,穿透冰壁的画面,如同两柄淬毒的匕首,死死钉在大长老的脸上。每一个字,都像是从染血的齿缝间,用尽生命最后的力量挤出,带着血沫的味道:
“我娘的血债…”
“冰璃的血债…”
“还有…”
叶轩的目光缓缓扫过冰壁画面中那一张张覆盖着冰霜、充满了虚伪与冷酷的老脸。
“你们欠下的…所有血债…”
“该…”
“还了!”
话音落下的刹那,叶轩紧握的左拳,猛地狠狠砸在了身下那冰冷坚硬的冰晶地面上!砸在了那滩早已冷却凝固、混合着他暗金色龙血本源与雨菲冰凰涅盘泪的…血泪残痕之上!
嗡——!!!
一股微弱却无比奇异、带着新生与毁灭双重气息的波动,猛地从那血泪残痕中被激发!瞬间扩散开来!
整个冰晶秘殿,仿佛被投入了一颗无形的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