彻骨的冰寒,如同亿万根淬毒的钢针,顺着经脉疯狂钻刺,所过之处,血液凝固,骨骼哀鸣,灵魂都要被冻结成永恒的冰雕。这是冰魄玉髓的反噬,是强行融合天地至寒之物的代价!叶轩蜷缩在冰冷的岩壁角落,身体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着,每一次呼吸都带着冰渣碎裂般的痛楚。左半边身体覆盖着越来越厚的幽蓝色冰晶,眉毛、睫毛都挂满了霜花,皮肤呈现出一种死寂的青灰色。唯有右半边身体,龙魂火种的金光在玄冰龙骨的压制下微弱地闪烁,如同风中残烛,带来一丝微不足道的暖意,却也加剧了冰火对冲的撕裂感。
意识在极寒的深渊中沉沦,模糊的视线里,只剩下那层包裹着林雨菲的、散发着微弱冰蓝与赤金光晕的奇异光茧。茧蛹安静,如同沉睡的琥珀,但叶轩知道,那里面封存着一个同样在无声流逝的生命沙漏。老酒鬼冷酷的预言如同魔咒在耳边回响——找不到地心炎魄,冰火失衡彻底爆发之时,便是两人共赴黄泉之刻!
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即将彻底淹没他最后一丝清醒的意志。
就在这时——
啪嗒…啪嗒…
轻微而拖沓的脚步声,混杂着泥水被踩踏的黏腻声响,由远及近,穿透了洞外依旧狂暴的雨声,清晰地传入叶轩几乎冻结的耳中。
一个摇摇晃晃、被雨水淋得透湿的邋遢身影,如同醉鬼归巢,出现在了山洞入口的阴影里。是那个神出鬼没的老酒鬼!他浑身湿透,破烂的灰布麻衣紧紧贴在干瘦的身躯上,滴答着浑浊的泥水。乱糟糟的头发贴在额前,遮住了大半张脸,只露出布满胡茬的下巴和那双在昏暗光线下愈发显得浑浊不堪的眼睛。他手里依旧紧紧攥着那个油腻腻、似乎永远喝不空的破酒葫芦。
他像是根本没看到角落里濒死的叶轩和那光茧中的林雨菲,径直走到快要熄灭的篝火旁,一屁股坐在潮湿的地上,溅起几点泥浆。他先是伸出那双沾满黑泥和油污的手,凑到微弱的火苗前,极其敷衍地烤了烤,仿佛只是为了驱散一点表面的寒意,对那深入骨髓的冰冷毫不在意。
然后,他慢条斯理地拔开了酒葫芦的塞子。
一股难以形容的、极其清冽、仿佛凝聚了万载冰原精髓的奇异酒香,瞬间压过了洞内的潮湿霉味、血腥气和篝火的烟熏气,弥漫开来!这酒香不似寻常烈酒的辛辣刺鼻,反而带着一种直透灵魂的纯净寒意,闻之令人精神一振,却又瞬间感到骨髓都要被冻结!
老酒鬼仰起头,喉结滚动,旁若无人地灌了一大口这散发着恐怖寒气的“酒”。
“嘶——哈……”他发出一声满足中带着极致冰寒的吸气声,仿佛吞下了一口浓缩的冰河。一股肉眼可见的、更加浓郁的幽蓝色寒气,随着他的呼吸从他口鼻中逸散出来,周围的空气温度瞬间又下降了几度,篝火的火焰猛地一矮,几乎熄灭!
“这鬼天气…真他娘的…冻骨头…”老酒鬼含糊地嘟囔着,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仿佛舌头都被冻得不太利索。他放下酒葫芦,浑浊的目光这才像是刚发现角落里的叶轩,随意地瞥了一眼。
“哟?还没冻成冰坨子?”语气里带着一丝惊讶,更多的却是事不关己的漠然。
叶轩的牙齿在剧烈打颤,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只能用尽全身力气,将那只尚能微弱活动的、覆盖着冰霜的眼睛,死死地望向老酒鬼,眼中是濒死的哀求和对生的最后渴望。
老酒鬼浑浊的眼底深处,似乎掠过一丝极其隐晦的波动,快得无法捕捉。他拎起酒葫芦,又灌了一口那寒气四溢的“酒”,咂了咂嘴,像是在品味,又像是在思考。
“啧…麻烦…”他含糊地抱怨了一句,仿佛在嫌弃叶轩给他添了多大的乱子。随即,他像是下了某种决心,又像是纯粹觉得浪费可惜,极其不情愿地、摇摇晃晃地站起身,拖着湿漉漉的裤腿,一步三晃地走到了蜷缩在地、如同一块人形寒冰的叶轩身边。
浓烈到令人窒息的寒气从叶轩身上散发出来,混合着老酒鬼身上那股清冽刺骨的酒气,形成一种诡异的、足以冻结灵魂的低温领域。
老酒鬼居高临下地看着叶轩,浑浊的目光在他身上那疯狂蔓延的幽蓝冰晶和微弱挣扎的金色火种之间扫过。他那只沾满泥污和酒渍的手,极其随意地、如同丢弃垃圾般,将手中那破酒葫芦里仅剩的小半壶散发着恐怖寒气的“酒”,对着叶轩因为痛苦而微微张开的嘴,一股脑地倒了进去!
“唔…呃!”叶轩猝不及防!一股难以想象的、比万年玄冰更甚百倍的极致寒流,带着一股无法抗拒的、如同九天星河倾泻而下的力量,瞬间灌入他的喉咙,直冲五脏六腑!
这哪里是酒?分明是液态的极寒深渊!
“嗬…嗬嗬…”叶轩的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怪响,眼球瞬间布满血丝,身体如同被投入了绝对零度的液氮,猛地向上弹起,又重重摔落!他感觉自己从内到外,每一个细胞都在发出不堪重负的碎裂声!意识瞬间被无边无际的、纯粹的冰蓝色所淹没!
这股外来的、更加霸道、更加纯粹的极致寒流,如同入侵领地的暴君,瞬间引发了叶轩体内冰魄玉髓之力的疯狂反扑!原本肆虐的冰魄之力仿佛受到了挑衅,更加狂暴地涌出,试图吞噬、同化这外来的入侵者!
然而,诡异的事情发生了!
老酒鬼倒入叶轩口中的那半壶“寒酒”,其蕴含的冰寒本质,似乎比叶轩强行融合的冰魄玉髓更加古老、更加精纯、更加…接近本源!那并非简单的低温,而是一种蕴含着某种天地法则的、纯粹的“寒”之真意!
当两股同源却不同质的冰寒之力在叶轩体内轰然对撞的刹那——
嗤嗤嗤——!!!
没有惊天动地的爆炸,只有一种如同寒冰相互磨蚀、相互吞噬的细微声响!
叶轩体内原本狂暴反扑的冰魄玉髓之力,在接触到这更加古老精纯的“寒酒”之力后,竟如同臣子遇到了君王,瞬间变得“温顺”了许多!那股源自冰魄玉髓的、要将叶轩彻底冻结成冰雕的暴戾意志,被这股更高层次的寒之真意强行压制、梳理!
“寒酒”之力如同最高明的冰系宗师,引导着叶轩体内失控的冰魄之力,沿着某种玄奥的轨迹缓缓流转,不再盲目地冲击破坏,而是开始缓慢地、艰难地融入叶轩新生的玄冰龙骨之中!
同时,这股外来的、更加精纯的寒流,也如同一个巨大的、冰冷的旋涡,将叶轩体内那因为冰火冲突而狂暴肆虐、几乎要炸裂的龙魂火种之力,强行吸引、束缚、压制!虽然无法熄灭那源自龙魂本源的火焰,却成功地将它狂暴的势头死死摁住,将其禁锢在脊柱深处一个极小的核心区域,如同被冰封的火山口!
冰火冲突的狂暴能量场,被这半壶“寒酒”带来的、更高层次的冰寒真意,强行稳定了下来!虽然依旧是冰封火炽的状态,但至少不再是随时可能爆炸的炸药桶!
叶轩身上疯狂蔓延的幽蓝色冰晶停止了扩张,皮肤下的赤金色血管也暂时停止了灼热的跳动。他依旧痛苦地蜷缩着,身体一半覆盖厚厚冰霜,一半散发着微弱的高温,但那种濒临彻底崩溃、形神俱灭的恐怖感觉,却暂时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沉重的、如同背负着冰山般的僵硬和冰冷,以及龙魂火种被强行压制在核心深处带来的憋闷感。
“呃…呃…”叶轩的意识从冰蓝色的深渊中艰难上浮,喉咙里发出意义不明的嘶哑声响。他感觉自己的身体沉重得像一块被冰封的石头,连动一动眼珠都无比艰难。
老酒鬼看着叶轩暂时稳定下来、如同被冰封在生死之间的状态,浑浊的眼眸中没有任何情绪波动,仿佛只是做了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情。他随意地将那已经空空如也的酒葫芦在叶轩沾满冰霜的破烂衣襟上蹭了蹭,抹掉最后一点酒渍(或者说冰屑),然后慢吞吞地塞回腰间。
“半壶‘寒髓醉仙酿’…换你多喘几天气…”老酒鬼的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像是在自言自语,又像是在陈述一个冰冷的事实,“压住了你骨头里的冰渣子…也冻住了你心口那点火星子…死是暂时死不了…”
他顿了顿,浑浊的目光扫过叶轩那冰火交织、僵硬如尸的躯体,嘴角似乎极其隐晦地向下撇了撇,带着一种毫不掩饰的嫌弃和…一丝难以言喻的沉重?
“不过嘛…”老酒鬼的声音陡然转冷,如同冰窟深处吹来的寒风,“这玩意儿…是药…也是毒!压得越狠…反弹起来…就越要命!”
他抬起那根油污的手指,隔空点了点叶轩心口那被强行压制、如同冰封火山般的龙魂火种位置。
“等这‘寒髓醉’的劲儿过去了…你体内那点龙魂火…憋屈了这么久…怕是要烧得更旺…烧穿你的冰骨头,烧干你的血…把你从里到外…烧成一捧灰!”
“还有那小丫头…”老酒鬼的目光转向那层包裹着林雨菲的冰火茧蛹,语气带着一种洞悉命运的漠然,“茧里的龙血火…和你心口憋着的龙魂火…同根同源…到时候…嘿嘿…”
他没有再说下去,但那两声干涩的“嘿嘿”,却比任何言语都更加冷酷,充满了不祥的预兆。
叶轩的心沉入了比冰封更深的绝望深渊。暂时的喘息,换来的是更猛烈的死亡倒计时!老酒鬼的话如同冰锥,将他刚刚燃起的一丝侥幸彻底刺穿!
老酒鬼似乎对叶轩眼中的绝望视若无睹。他慢悠悠地站起身,佝偻着背,仿佛刚才那半壶价值无法估量的“寒髓醉仙酿”只是随手泼掉的一瓢脏水。他再次走向洞口,湿透的破烂衣袍在身后拖出泥泞的水痕。
暴雨依旧,雷声在远处闷响。
在即将踏入雨幕的前一刻,老酒鬼的脚步微微一顿。他没有回头,只是用那只油污的手,极其随意地、朝着山洞内某个堆放着杂物和枯枝的角落方向,弹了弹指甲缝里的黑泥。
“北边…三千里…寒鸦渡…有条破船…船老大…姓陈…”
含糊不清的话语,如同梦呓般飘散在潮湿的空气中。
“想找死…或者…想找条活路…就去碰碰运气吧…”
话音未落,他那佝偻的身影已然一步踏入了洞外倾盆的雨幕之中,转瞬便被无边的黑暗和狂暴的雨水彻底吞噬,再无踪迹可循。
山洞内,只剩下篝火最后挣扎的微弱噼啪声,洞外永不停歇的雨声,蜷缩在角落、如同被冰封在生死之间、承受着寒髓醉仙酿沉重负担的叶轩,以及那光茧中沉睡、命运悬于一丝的林雨菲。
叶轩僵硬地转动着唯一还能勉强活动的眼珠,艰难地望向山洞角落那堆枯枝杂物。老酒鬼最后的话语在他冰冷而混乱的脑海中反复回荡。
寒鸦渡…破船…姓陈的船老大…
找死…或者…活路…
这晦涩的指引,是通往地狱的船票,还是绝境中…唯一可能的生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