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致的药碗摔在地上,褐色的药汁溅得到处都是,碎片四散。
整个坤宁宫正殿瞬间死寂。宫人们吓得跪倒在地,瑟瑟发抖。
尹昊清先是一愣,随即勃然大怒。连日来的紧张焦虑,对宝儿的心疼,以及对儿子近期屡屡“不懂事”行为积累的不满,在这一刻爆发了。
“尹承泽!你放肆!”皇帝的声音带着雷霆之怒,吓得阿泽浑身一抖,小脸瞬间惨白,大大的眼睛里迅速蓄满了泪水,却倔强地咬着嘴唇,不让它掉下来。
尹昊清指着地上的狼藉,厉声道:“这是给你母后安胎的药!你可知你母后怀着你妹妹有多辛苦?你非但不体谅,还如此顽劣!今日定要好好罚你!”
就在尹昊清要命人将阿泽带下去,准备施以惩戒时,一直靠在榻上、因药碗被打翻而微微蹙眉的刘宝儿,却轻轻拉住了丈夫的衣袖。
“陛下,”她的声音有些虚弱,却清晰镇定,“且慢。”
她抬起眼,目光没有看向地上的碎片,也没有立刻责备儿子,而是深深地、带着理解与怜惜,望向了那个强忍着恐惧和委屈、僵在原地的小小身影。
“阿泽,”刘宝儿柔声唤道,朝他伸出手,“过来。”
阿泽犹豫了一下,看了看盛怒的父皇,又看了看温柔依旧却难掩疲惫的母后,最终还是慢慢挪了过去,将小手放入母亲温暖的掌心。
刘宝儿没有问他为什么打翻药碗,只是轻轻抚摸着他的头发,然后对尹昊清道:“陛下,您带阿泽去偏殿,好好说说话吧。父子之间,有些话,或许比惩罚更有用。”
尹昊清余怒未消,但看到妻子恳切平静的眼神,再看看儿子那混合着害怕、委屈和一丝倔强的神情,他深吸一口气,压下了火气,对阿泽沉声道:“跟朕来。”
“男人间的协议”
偏殿里,只剩下父子二人。气氛有些凝滞。
阿泽低着头,盯着自己的鞋尖,小手紧紧攥着衣角,等待着父皇的雷霆之怒。
然而,预想中的严厉斥责并没有到来。尹昊清沉默了片刻,走到儿子面前,蹲下身,试图与他平视。这个动作让阿泽有些意外,偷偷抬起眼皮看了父皇一眼。
“阿泽,”尹昊清开口,语气已不似方才那般暴怒,而是带着一种努力平复后的严肃,“告诉父皇,为什么打翻母后的药?你不知道那对母后和……和你未出世的弟弟或妹妹很重要吗?”
阿泽的嘴唇哆嗦了一下,忍了许久的眼泪终于大颗大颗滚落下来,抽噎着,断断续续地说:“父……父皇……只喜欢母后肚子里的宝宝……不……不喜欢阿泽了……母后也……也不要阿泽了……阿泽是坏孩子……”
孩子气的控诉,却直白地道出了他所有不安的根源。
尹昊清愣住了。他看着儿子哭花的小脸,心中那点怒气彻底被一种复杂的酸涩取代。他忽然想起很多年前,自己大约也是五六岁的年纪,得知母后再次有孕时,心中也曾涌起过类似的、模糊的嫉妒与恐慌——害怕新来的弟弟会分走父皇母后所有的爱,害怕自己不再是最重要的那一个。
当年,他的父皇只是严厉地告诉他“兄友弟恭是皇子本分”,母后则因孕期不适无暇多顾。那份失落与不安,最终变成了他更调皮捣蛋、试图引起注意的动力,也让他对那个未能来到世间的弟弟,心情一度复杂。
如今,轮到他做父亲了。
尹昊清伸出手,有些笨拙地擦去儿子脸上的泪水,声音不自觉地放柔了:“傻话。父皇和母后怎么会不要阿泽?阿泽永远是父皇和母后的第一个宝贝,是父皇最骄傲的太子。”
他组织着语言,试图向一个三岁孩子解释:“母后肚子里有小宝宝了,就像当初怀着阿泽一样。小宝宝很小很弱,需要母后付出很多很多精力和辛苦去保护他长大。所以母后现在会很容易累,需要休息,需要吃药。父皇关心母后,是因为心疼她这么辛苦,也因为在保护母后和宝宝。但这并不代表我们不爱阿泽了。”
阿泽抽泣着,似懂非懂。
尹昊清想了想,换了个方式:“阿泽,你记得你最喜欢的那只小玉马吗?如果它不小心摔坏了,父皇是不是要先忙着修补它?但父皇修补它的时候,心里还喜不喜欢阿泽?”
阿泽想了想,点点头。
“母后现在就像那只需要小心呵护的小玉马。”尹昊清摸摸儿子的头,“而且,等小宝宝出生,阿泽就不是一个人了。你会有一个弟弟或者妹妹,他会跟着你,叫你哥哥,你可以教他认字,带他玩,保护他。就像父皇和你皇叔小时候那样。”
听到“哥哥”、“保护”这样的字眼,阿泽的眼睛亮了一下,哭声渐渐止住。
尹昊清趁热打铁,伸出小拇指:“阿泽,我们是男子汉。父皇和你做个约定好不好?我们俩一起,保护现在很辛苦的母后,还有她肚子里的小宝宝。等小宝宝出生,你这个做哥哥的,也要帮父皇母后一起照顾他。这是我们男人间的协议,拉钩。”
阿泽看着父皇郑重其事伸出的手指,又看了看父皇眼中不再有怒气、只有鼓励和期待的目光,一种被需要、被纳入重要事务的庄严感油然而生。他伸出自己小小的、还带着泪痕的小拇指,笨拙却用力地勾住了父皇的。
“拉钩!”他带着鼻音,却坚定地说。
破涕为笑的小帮手
从偏殿出来时,阿泽的眼睛虽然还红着,但脸上已经没有了委屈和恐惧,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带着点使命感的新奇和郑重。
他主动跑到母后榻前,小心翼翼地摸了摸母后微微隆起的小腹,小声说:“母后,阿泽错了。阿泽以后和父皇一起保护你和妹妹。”
刘宝儿欣慰地笑了,亲了亲儿子的额头。
自那以后,阿泽的“求关注”行为悄然转变。他不再故意捣乱,而是努力想成为一个“有用”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