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抬起眼,目光如鹰隼般锐利地扫过在座众人:
“诸位,该醒醒了!如今的太子,早已不是当年那个我们可以用‘年少轻狂’来评价的东宫储君。你们看看他这一年来的作为——江南水患案,他借势立威;周述宴案,他展现原则;退婚李家,他显示担当;如今郑国舅案,更是彰显其铁腕与决心!”
李太傅站起身,走到窗前,望着庭院中覆雪的老松:
“他羽翼已丰,手段强硬,更难得的是……他背后站着刘昌龄那批真正的实干清流,站着陇西李氏的军方支持,如今连太后……都在他晓以大义后默许了处置。而我们呢?”
他转过身,目光灼灼:“我们若还抱着以往的念头,以为可以凭借百年根基、盘根错节的关系网,以为‘法不责众’、‘刑不上大夫’,下一个倒霉的,不知在座哪位府上的公子、哪位门下的故吏!”
此言一出,满座皆惊。户部郎中李贽手中的茶盏“哐当”一声掉在地上,碎裂开来,却无人顾得上收拾。
“那……那我们该如何是好?”有人颤声问道。
李太傅沉声道:“收敛,自查,该退的退,该补的补。太子要的是吏治清明,要的是国库充盈,要的是军心民心。只要我们不触他的逆鳞,不碰他的底线,凭着家族底蕴和子弟才学,未必没有出路。但若还想像从前那般……哼。”他未尽之言,让所有人心中都蒙上了一层寒霜。
与此同时,城西的忠勇伯王府。
花厅里,王老爷拿着吏部刚送来的公文,手抖得几乎拿不住纸张。
管家在一旁,额头上全是冷汗。
“老爷,吏部那边说……说这是太子殿下亲自督办的新政,要重新核验所有荫补官员的考绩。若有连续两年考评‘中下’或有一年‘下等’者,一律……一律清退!限期一月内自查上报,逾期将由吏部与都察院联合核查,若发现隐瞒……罪加一等!”
管家的声音越说越低。
王老爷无力地靠在黄花梨木太师椅上,仿佛瞬间被抽干了力气。
他闭上眼,眼前浮现的是自己那三个靠着祖上军功荫补了闲职的儿子——老大在光禄寺挂名,一年去不了衙门几次;老二在太仆寺,整日里只知道遛马斗狗;老三更是在鸿胪寺领着俸禄,连番邦使节朝见礼仪都记不全……
“来了……到底还是来了……”他喃喃道,“太子这是要动真格的了,这是要斩断我们这些勋贵的根啊!”
但他随即想到郑耀宗的下场——夺爵、抄家、流放三千里!
郑家可是太后的娘家!
比起郑家,他这靠着祖上余荫的伯爵府又算得了什么?
王老爷猛地睁开眼,眼中闪过一丝狠厉与决绝,对管家厉声道:“去!立刻派人,把那三个不争气的孽障给我从外面绑回来!从明天开始,不,从今天下午开始,让他们准时点卯上值!告诉光禄寺卿、太仆寺卿、鸿胪寺卿,就说我王某人说的,该怎么考绩就怎么考绩,不必看我的面子!谁要是再敢懈怠,不用等朝廷来清退,老夫先打断他们的腿,赶出家门!”
市井之间,舆论也在发酵,却与权贵圈的愁云惨淡形成鲜明对比。
茶楼酒肆里,说书先生拍着醒木,将郑国舅案编成了段子,说得绘声绘色:“话说那太子殿下,真是包公再世,海瑞重生!管你什么皇亲国戚,只要犯了王法,照办不误!”
“听说了吗?郑国舅家的公子,被太子爷流放到北疆喝风去了!”
“真的假的?那可是太后的亲侄孙啊!太子爷也真下得去手?”
“这你就不懂了吧!这才叫真龙天子,明君圣主!天子犯法都与庶民同罪,何况一个国舅的儿子?太子爷这是杀鸡儆猴,告诉那些权贵老爷们,往后啊,都得夹起尾巴做人,再想欺压良善、贪赃枉法,先掂量掂量自己的脑袋!”
“说得对!你们是不知道,京郊李家村那事……郑家恶仆纵马踏死了李老汉,李老汉的儿子还是战死在西疆的军户!这等丧尽天良的事,要不是太子爷雷厉风行,还不知道要被压到什么时候!”
“是啊,以前那些世家子弟,横行霸道,欺男霸女,咱们小老百姓敢怒不敢言。如今可算是遇到克星了!”
“看来咱们老百姓,往后有好日子过了!太子爷英明啊!”
更有许多读书人在茶馆中热议:“听闻太子妃娘娘在郑国舅案中,曾劝谏殿下‘雷霆雨露,俱是君恩’,既严惩首恶,又不累无辜。殿下从善如流,这才有了如今刚柔并济的处置。帝后和谐,同心同德,实乃国家之福!”
“正是!内宫正则外朝清。太子妃娘娘素有贤名,不干涉朝政却能以正道辅佐储君,这才是国母风范!”
朝堂之上,变化更为明显且深刻。
以往,每当太子或清流官员提出涉及整顿吏治、清查田亩、改革税赋等触动世家利益的议案时,总会遭到或明或暗的强烈阻挠。
各方势力扯皮推诿,引经据典,扯着“祖制”、“体统”、“稳定”的大旗,往往让许多有益的政令不了了之,或者被改得面目全非。
但现在,情形截然不同。
郑国舅案像一把高悬的利剑,让所有人心头都压着一块巨石。
这一日大朝会,太子尹昊清端坐监国位,提出了酝酿已久的“扩大审计司权限,对近五年漕运、盐铁、织造等专项款项进行系统审计清查”的议案。
若在以往,话音未落,户部、工部、漕运总督衙门等相关利益方出身的世家官员,早就迫不及待地跳出来反对了。
“耗费巨大”、“影响稳定”、“牵扯过广”、“需从长计议”、“恐生民变”……种种理由能吵上三天三夜。
然而今天,太子清晰沉稳地陈述完议案要点后,朝堂之上出现了一阵奇异的寂静。
落针可闻。
几位原本是反对急先锋的世家代表,此刻眼观鼻,鼻观心,如同入定的老僧。
有人盯着自己的笏板,仿佛上面忽然开出了花;有人研究着大殿金砖的纹路,神态专注;更有人微微低着头,生怕与太子扫视全场的目光有所接触,被点了名。
他们心里跟明镜似的:郑耀宗就是血淋淋的前车之鉴!
太子如今锋芒正盛,威望如日中天,更握着“整顿吏治、清除积弊”的大义名分,连太后娘家都办了,谁还敢在这个时候当出头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