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尹泰帝缓缓开口,声音不高,却瞬间让整个大殿安静下来,“关于江南水患,你有何见解?”
刹那间,所有目光都聚焦在尹昊清身上。
有审视,有期待,更有来自世家方向的隐隐不屑与挑衅。
谁都清楚,这不仅是政务,更是皇帝对太子能力的一次重大考验。
尹昊清深吸一口气,出列躬身,声音沉稳清晰:“回父皇,儿臣以为,当务之急,乃‘赈灾’与‘治本’双管齐下,不可偏废。”
他此言一出,便与两边或激进或保守的观点拉开了距离。
他不急不缓,开始阐述:
“赈灾方面,儿臣建议,即刻从临近州府调拨粮草,开设粥棚,安置灾民,防止瘟疫蔓延。”
“同时,可效仿前朝‘以工代赈’之良法,招募精壮灾民参与堤坝修复、疏浚河道,既解决了民夫问题,也让灾民能凭劳力换取口粮,维持生计,避免滋生民变。”
这“以工代赈”的思路,清晰务实,让不少中立官员微微颔首。
接着,他话锋一转,直指核心:
“然,若只堵不疏,只修不查,则今日之水患,必是明日之覆辙!儿臣查阅近十年江南水利款项账目,发现拨付与实效之间,差距悬殊!其中贪墨挪用、中饱私囊者,恐不在少数!故,儿臣恳请父皇,在拨付此次治水款项的同时,成立专项审计司,彻查近十年所有水利款项流向,无论涉及何人,一查到底,绝不姑息!”
这话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巨石,瞬间激起千层浪!世家官员们脸色骤变,纷纷出言反对。
“殿下!此议恐引发朝局动荡啊!”
“水患当前,当以稳定为上,彻查之事可否容后?”
“十年账目,浩如烟海,如何查起?岂不是徒耗人力物力?”
面对质疑和反对,尹昊清毫无惧色,他显然有备而来。他从袖中取出一份厚厚的奏章,呈递上去。
“父皇,此乃儿臣与……查阅大量卷宗、咨询地方水利老吏及熟知民情之人后,草拟的《江南水患治理与审计疏》,请父皇御览。”
他没有提刘宝儿的名字,但在场精明者如李砚招、刘昌龄,皆心知肚明。
这份奏疏,正是东宫、清流与刘宝儿所带来的民间视角三者智慧结合的产物。
奏疏中,不仅详细列出了“以工代赈”的具体实施细则、不同河段的疏浚加固方案,更提出了一个缜密的审计流程,从何处入手,如何交叉验证,如何防止销毁证据,都考虑得极为周全。
其中引用的数据、案例,直指几大世家把控的工部和相关地方官员,逻辑严密,证据链清晰。
朝堂之上,尹昊清引据充分,条分缕析,将反对者的质疑一一驳回。
他不再是那个仅凭意气用事的太子,言辞间充满了基于事实和数据的力量,那份沉稳与锐气,让许多老臣都暗自心惊。
皇帝仔细翻阅着奏疏,眼中光芒闪动。
他看到了方案的可行性,更看到了儿子在其中展现出的魄力、智慧与担当。
“陛下!”就在这时,一直沉默的镇国公李砚招出列了,他声音洪亮,带着军人的果断,“老臣以为,太子殿下所言,切中要害!水患要治,蠹虫更要除!若因惧怕动荡而纵容贪腐,则国无宁日!老臣,支持太子殿下之议!”
李砚招的公开表态,如同一记重锤!
他代表着军方的态度,也意味着,在解除婚约后,陇西李氏依然选择站在太子一边!
这对于摇摆不定的官员和世家,是极大的震慑。
紧接着,李太傅也缓缓出列:“老臣附议。太子殿下此策,既解燃眉之急,又图长治久安,实为老臣谋国之见。”
清流领袖的肯定,更是为太子的方案加上了重重的砝码。
皇帝合上奏疏,目光扫过神色各异的群臣,最终落在昂然而立的尹昊清身上,嘴角微微勾起一丝几不可察的弧度。
“准奏!”皇帝的声音响彻大殿,“即日起,由太子尹昊清总领江南水患赈灾及治理事宜,成立审计司,彻查相关款项!户部、工部及江南各州府,需全力配合,不得有误!”
“领旨!”尹昊清与支持他的官员齐声应道。
这一刻,尹昊清凭借自己的能力和智慧,在激烈的朝堂交锋中,赢得了皇帝的认可,初步赢得了清流一派的好感,更关键的是,他展现了能够协调各方、推动务实改革的能力。
再加上陇西李氏明确的军方支持,太子在朝中的威望与羽翼,已然丰满。
退朝时,尹昊清与刘昌龄目光短暂交汇,彼此都看到了对方眼中那一闪而过的、心照不宣的默契与肯定。
他们这个由情感纽带和政治理想共同铸就的“决策核心”,经历了第一次重大考验,并大获成功。
江南水患一案,在太子尹昊清的雷厉风行与周密布局下,迅速打开了局面。
审计司如同精准的手术刀,切入积弊深处,不仅追回了大量被贪墨的款项,更将几个盘踞在工部和地方水利衙门多年的世家蛀虫连根拔起,朝野为之震动。
太子的声望,随着一份份证据确凿的案卷和迅速有效的赈灾举措,达到了前所未有的高度。
***
御书房内,香茗氤氲。
尹泰帝放下手中关于江南案最新进展的奏报,揉了揉眉心,脸上却不见疲惫,反而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放松与欣慰。
他看向一旁依旧眉宇间凝着一丝忧虑的皇后孙氏。
“皇后,还在为昊清与刘家女的事烦心?”皇帝语气平和地问道。
皇后轻叹一声:“臣妾只是担心……那刘宝儿终究出身……怕将来难以母仪天下。且昊清为了她,与李家退婚,已是惹来不少非议。”
皇帝端起茶杯,轻轻吹开浮沫,淡然道:“非议?朕看如今朝中,赞他果决、能干的声音,可比那些非议要响亮得多。”
他顿了顿,目光深远:“这段时日,你也看到了。昊清处理周述宴案,懂得坚守底线,明辨是非;面对李家的逼迫,他有担当,不妥协;如今这江南水患案,更是展现了他的魄力、手腕与仁政爱民之心。这与朕印象中那个莽撞冲动的儿子,判若两人。”
皇后沉默片刻,不得不承认:“昊清他……确实成长了许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