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值仲夏夜,月上柳梢头,万籁俱寂,只余几声稀疏的蝉鸣。
刘宝儿所居的小院僻静,闺房内烛火摇曳,将一室映照得温暖而静谧。
空气里弥漫着淡淡的墨香与刘宝儿身上特有的、清雅的茉莉花香。
临窗的书案上,堆积着些许来自东宫的奏报与文书,一盏精致的官窑瓷灯散发着明亮而柔和的光。
尹昊清一身玄色暗纹常服,领口微敞,褪去了白日里属于太子的威仪与束缚,慵懒地靠坐在一张宽大的紫檀木圈椅里。
他手中拿着一份关于漕运改制的条陈,剑眉微蹙,似是遇到了什么难题。
然而,他那份在外人看来近乎混不吝的张扬气焰,在此刻这方小小天地里,已尽数化为了全神贯注的认真。
刘宝儿就坐在他身侧的一方绣墩上,身子微微倚靠着他的椅臂。
她穿着一件藕荷色的软罗齐胸襦裙,乌黑的长发只用一根简单的白玉簪子松松挽起,几缕青丝垂落颈侧,更衬得肌肤莹润,脖颈修长。她没有刻意装扮,却自有一股清水出芙蓉的天然风致。
她手中正执着一块上好的松烟墨,在一方端砚中不疾不徐地研磨着。
动作流畅优雅,手腕起伏间,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韵律美。
她的目光偶尔落在尹昊清手中的文书上,更多时候,则是安静地凝望着他专注的侧脸,眸色温柔如水。
“……若是单纯为了漕运畅通便加征徭役,于运河沿岸的农户而言,怕是雪上加霜。”
尹昊清忽然开口,声音在静夜中显得格外低沉,“这些官员,只知盯着运河,却不知民间疾苦。”
刘宝儿闻言,手中研磨的动作未停,轻声接话道:“殿下所思极是。妾身幼时随师父游历,见过运河边的农户。漕船过境,固然带来商机,但频繁的征役也确实误了农时。”
她想了想:“或许……可否换个思路?听闻有些地方尝试以银钱招募闲散劳力,或是以工代赈,既疏通了河道,也让贫苦百姓多得一份口粮,岂不两全?”
尹昊清目光从文书上移开,倏地落在刘宝儿脸上。
烛光下,她低眉顺目,长而密的睫毛在眼睑下投下淡淡的阴影,神情专注而宁静。那认真的模样,那轻软却切中要害的言语,像是一根柔软的羽毛,轻轻搔刮着他的心尖。
他看得有些痴了。
平日里那个在朝堂上挥斥方遒、甚至有些跋扈嚣张的太子殿下,此刻竟像个毛头小子般,看着心爱的女子,挪不开眼。
他只觉得胸腔被一种前所未有的充盈感填满,温热而鼓胀。
“宝儿……”他下意识地低唤,声音带着一丝自己都未察觉的沙哑。
“嗯?”刘宝儿抬眸,对上他灼热的目光,先是一怔,随即了然,唇角微微扬起一抹了然又带着些许可爱狡黠的笑意,“殿下可是觉得妾身妄议朝政了?”
“胡说!”尹昊清立刻反驳,随即像是生怕她误会般,放下文书,伸手便自然而然地握住了她空闲的左手。
她的手微凉,指尖还沾着些许墨渍,他却觉得比最上等的暖玉还要温润妥帖。
他轻轻揉捏着她的指尖,爱不释手,语气是十足的认真,“你说得极对!比那些只会引经据典的老学究强多了!以工代赈……此法甚妙,我怎么就没想到!”
他眼神亮得惊人,满是发现瑰宝的喜悦与对她的赞赏。
刘宝儿任由他握着手,感受着他掌心传来的灼人温度,脸颊微微泛红,却并无忸怩之态。
她洒脱地笑了笑:“殿下是身处高位,一时未能顾及细微之处罢了。妾身不过是仗着殿下宠爱,说些浅见,能对殿下有所助益,便是妾身的福分了。”
这话说得既尊重了他的身份能力,又巧妙地安抚了他因“没想到”而可能产生的一丝挫败,还带着不动声色的撒娇,听得尹昊清通体舒泰,心中那点因政务带来的烦躁早已烟消云散。
“就你会哄我。”他失笑,指尖忍不住在她掌心挠了挠,带着明显的亲昵与宠溺,“以后但凡有此类事,你都要说与我听,知道吗?”这话语里,已然带上了几分“听媳妇话”的自觉。
“那是自然,”刘宝儿从善如流,眼波流转,晃了晃手中尚未研磨充分的墨块,调侃道,“殿下若再不松手,这墨可就要磨半宿了,您这些文书今日还批不批了?”
尹昊清这才依依不舍地松开手,却仍不忘叮嘱:“慢些磨,仔细手酸。”
他重新拿起那份关于漕运的条陈,精神抖擞,提笔蘸墨,开始在旁边空白处奋笔疾书,显然是将刘宝儿的建议融入了自己的批注之中。
烛火噼啪轻响,映照着相依的人影。
窗外月色溶溶,树影婆娑,室内却温暖如春,墨香与情意交织,氤氲出一室醉人的缱绻。
烛火噼啪轻响,映照着相依的人影。
窗外月色溶溶,树影婆娑,室内却温暖如春,墨香与情意交织,氤氲出一室醉人的缱绻。
尹昊清批注完漕运一事,心情大好,放下笔,很自然地将刘宝儿揽入怀中,让她坐在自己腿上,下巴轻轻抵着她的发顶,享受着这难得的安宁。
忽然,他像是想起什么,眉头微动,状似不经意地开口,语气里却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在意:
“宝儿,昨日多亏了你那大师兄苏云澈,适时将你父亲邀去品鉴新得的字画,才没让突然回府的刘大人撞见我来找你……他这般‘巧合’,是不是……察觉了什么?”
刘宝儿闻言,在他怀里调整了一个更舒适的姿势,仰起脸看他,烛光在她清澈的眸子里跳跃。
她坦然一笑,洒脱中带着几分笃定:“殿下不必多虑。大师兄他……确是知晓了。我已寻了机会,与他当面说明白了。”
“说明白了?”尹昊清手臂微微收紧,目光灼灼地锁住她,“如何说明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