慈宁宫的正殿,此刻门窗紧闭,隔绝了外界的一切窥探。
鎏金兽首香炉里吐出袅袅的龙涎香,气息沉郁而威严,一如端坐在紫檀鸾凤宝座上的太后。
她身着绛紫色缠枝莲纹宫装,头戴赤金点翠大凤冠,虽已年过五旬,眉眼间的锐利与通身的威仪却丝毫不减,岁月在她脸上刻下的每一条细纹,都仿佛浸透着权力的痕迹。
郑国舅——太后的亲弟,身着国公朝服,恭谨地垂首立于下首。
殿内只有他们姐弟二人,以及侍立在太后身侧,一位眉眼低垂、如同影子般的老太监,那是太后最为信赖的心腹,内侍监高公公。
“皇帝那边,态度依旧暧昧。”太后的声音不高,却带着金石之音,在大殿中回荡。
“但太子的位置,绝不能动摇!郑氏一族的荣辱,系于东宫一身。你下去后,务必稳住我们的人,告诉他们,哀家还在,天就塌不下来!任何要求废黜太子的奏章,都要给哀家狠狠地驳回去!谁敢在这个时候首鼠两端……”
她眼神一厉,指尖轻轻敲在扶手的鸾鸟雕刻上,发出叩的一声轻响,“往后就不必在朝堂上立足了。”
“臣明白。”郑国舅深深一揖,额头渗出细密的汗珠,“臣定当竭尽全力,保太子殿下无虞。”
“去吧。”太后挥了挥手,姿态疲惫却不容置疑。
待郑国舅退下,大殿内再次恢复沉寂,只有龙涎香无声燃烧。
太后微微阖眼,片刻后复又睁开,眼中已是一片冰冷的算计。
“高永,”她唤那老太监,“去,宣镇国公李砚招,及其女李知婉觐见。”
不久,镇国公李砚招与其女李知婉踏入殿内。
李砚招身材魁梧,面容刚毅,此刻却带着几分凝重与迟疑。
跟在他身后的李知婉,身着藕荷色绣折枝玉兰襦裙,身姿窈窕,容貌清丽婉约,如同一株空谷幽兰。
她低垂着眼睫,步履轻盈却略显僵硬,纤细的手指在袖中微微蜷缩,透露出内心的不安。
“参见太后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父子二人恭敬行礼。
太后并未立刻叫起,目光如实质般落在李知婉身上,审视了片刻,才缓缓开口,声音听不出喜怒:“都平身吧。赐座。”
待二人忐忑坐下,太后才叹了一声,语气带着几分“痛心”与“无奈”:“如今外面的风言风语,想必你们都听到了。太子年轻,难免行差踏错,遭奸人构陷。但皇家颜面,储君声誉,岂容如此玷污?”
她话锋一转,目光锐利地看向李砚招,“镇国公,李氏与皇室的婚约,已昭告天下,关乎国本。此刻,正是需要你们李氏表明立场,与东宫共渡难关的时候。若因些许流言便动摇退却,岂非让亲者痛,仇者快?也让天下人笑话我皇室与李氏,连这点风浪都经不起?”
李砚招脸色不变,连忙起身:“太后言重了,臣……臣绝无此意。只是小女……”
“知婉这孩子,哀家看着就喜欢。”太后打断他,目光转向李知婉,语气变得“慈和”,却带着不容抗拒的压力。
“端庄贤淑,是未来母仪天下的好苗子。如今太子蒙冤,正是需要你这未来太子妃挺身而出,为他正名的时候。这婚约,不仅不能退,还要尽快让你们完婚,以安天下之心!”
李知婉猛地抬起头,下意识地看向父亲。
李砚招在太后恩威并施的目光下,并不说话,他带兵多年,为皇帝所忌惮,如今李家与皇家联姻,也是让皇帝放下戒心的方法。
原来看太子除了长相一无是处,如今看太子,除了长相更是——无一是处。
只可惜了李知婉这孩子……
李砚招如今也在纠结,既不想得罪皇家,也在担心自己女儿的幸福。
如今也只能先观望了……
思考半晌,他终于躬身道:“臣……谨遵太后懿旨。”
他深知,前期他们没有站到皇长子的那边。
此刻退缩,不仅得罪死了太后与太子,更可能让李氏成为众矢之的。
太后满意地点点头,示意他们可以退下了。但在李知婉起身,准备跟着父亲离开时,太后却淡淡开口:“知婉留下,陪哀家说说话。”
李知婉身形一顿,看了一眼父亲。李砚招微微点了一下头,便转身走了。
待镇国公的身影消失在殿外,太后对身旁的高永使了个眼色,高公公立刻无声地退到殿外看守。
殿内只剩下太后、李知婉,以及那浓郁得令人窒息的檀香。
“好孩子,过来。”太后朝李知婉招招手。
李知婉依言走近,在太后宝座前的脚踏上跪下,姿态柔顺,心却提到了嗓子眼。
太后伸出戴着长长玉护甲的手,轻轻抬起李知婉的下巴,迫使她与自己对视。
太后的眼神深邃如古井,看不到底:“哀家知道,让你受委屈了。但为了太子,为了皇室,有些非常之事,不得不为。”
她微微倾身,声音压得极低,却字字如锤,敲在李知婉心上:“那些污蔑太子的谣言,核心无非是指控他不能人道,不近女色。要粉碎它,最好的办法,就是用铁一般的事实!”
李知婉瞳孔骤缩,似乎意识到了什么,脸色瞬间变得苍白。
太后盯着她,一字一句地吐出计划:“过几日,哀家会安排你与太子在宫中‘偶遇’,并有机会独处一室。届时,哀家会在熏香和茶水中,放入一点……助兴之物。”
她看到李知婉身体猛地一颤,继续冷酷地说道,“你要做的,就是顺其自然。务必要让太子与你……成就好事。只要你怀上皇嗣,太子的清白不证自明,你的地位也将稳如泰山!届时,看谁还敢再嚼舌根!”
李知婉只觉得一股寒意从脚底直窜头顶,浑身冰冷。
她想要拒绝,想要逃离,但想起父亲离去时那沉重的背影,想起家族的未来,想起太后那不容置疑的威严……她所有的勇气都在瞬间溃散。她只是一个弱质女流,如何能与这宫廷中最顶层的权力抗衡?
泪水在她眼眶中打转,却被她死死忍住。
她纤细的肩膀微微颤抖,最终,在那双冰冷威严的目光注视下,她如同被抽走了所有力气,深深地低下头去,用细若蚊蚋、却充满绝望的声音应道:
“臣女……遵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