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宝儿伏在他并不算十分宽阔、却异常坚定的背上,感受着他每一步的沉稳,听着他因为吃力而稍显粗重却节奏分明的呼吸声。
一种前所未有的、被珍视和保护的感觉如同暖流,淹没了脚踝的疼痛,也淹没了她的心。
她悄悄将脸颊贴在他微湿的后颈肌肤上,那里传来他温热的体温和有力的脉搏跳动。
她闭上眼睛,低声呢喃,声音轻得几乎只有自己能听见:“小名子……谢谢你。”
这声低语如同羽毛,轻轻搔过尹昊清的心尖。
他身体几不可察地微微一僵,一股混杂着疼惜、满足和难以言喻悸动的热流涌遍全身。
他没有回应,也无法回应,只是将托着她腿弯的手臂收得更紧了些,脚下的步伐,迈得更加坚定有力。
这段原本不算太长的归途,因为他的小心翼翼和她的伤,走了将近一个时辰。当竹篱草庐终于出现在视野中时,两人都松了口气。
尹昊清小心地将刘宝儿安置在竹榻上,立刻转身去打来清凉的山泉水,用干净的布巾浸湿,动作有些笨拙却极其轻柔地敷在她肿得像馒头似的脚踝上。
“先别管我,”刘宝儿拉住他的衣袖,虽然脚踝疼得厉害,却更惦记着他的事,“你的药要紧。快去把药篓里的七星草和玉髓花拿出来,小心别弄坏了。”
尹昊清看着她因疼痛而蹙起的眉头,心中揪紧,但还是依言起身,将药篓拿过来。
在他的认知里,何曾亲手触碰过这些带着泥土气息的野草?但他此刻没有半分犹豫和嫌弃。
“对,就是那株七片叶子的,星星形状的……旁边那朵像白玉一样的小花就是玉髓花……”刘宝儿靠在榻上,忍着痛,仔细地指挥着。
尹昊清像最认真的学徒,按照她的指示,将药材一一取出,用清水小心冲洗掉泥土,然后拿起药杵,在捣药臼里,一下一下,极其认真地研磨起来。
他的动作起初生疏,但很快掌握了力度和节奏,药草渐渐被捣成细腻的草泥,散发出混合着清苦和奇异芬芳的气息。
接着是称量。
没有精致的戥子,只能用师父留下的、刻度模糊的小木秤。
尹昊清屏息凝神,如同对待最精密的仪器,反复调整着草泥的重量,直到刘宝儿点头说“可以了”。
生火熬药对他而言又是一项挑战。
他学着刘宝儿平日的样子,将干草和细柴搭好,用火折子点燃。
第一次,火苗窜起一下又熄灭了,熏得他微微咳嗽。
他没有气馁,再次尝试,终于,橘红色的火苗稳定地燃烧起来,舔舐着陶罐的底部。
他守着小小的药炉,看着罐中药汁从平静到微微翻滚,浓郁的药香逐渐弥漫开来,充满了整个竹庐。
这烟火气息,这为他而生的药香,让他感到一种奇异的、脚踏实地的满足感。
待药汁煎好,放至温热,刘宝儿不顾自己脚踝的疼痛,执意要立刻为他进行第一次针灸。
“扶我坐起来,”她对他伸出手,“施针不能躺着,穴位会不准。”
尹昊清依言,小心地扶她坐直,在她背后垫上软枕。
然后,他配合地坐在她面前的矮凳上,微微仰起头,露出线条优美的脖颈和喉结,将自己最脆弱的地方,毫无保留地展现在她面前。
刘宝儿取出师父那套珍藏的银针,一根根在跳跃的烛火上细细炙烤消毒。
跳动的火苗映照着她专注的侧脸,显得格外肃穆而神圣。
她拈起一根细如牛毛的银针,指尖稳定得没有一丝颤抖。
“哑门穴,在后发际正中直上半寸,”她低声念着穴位口诀,像是在确认,又像是在安抚他,“第一次施针,可能会有些酸胀感,你忍着点。”
她的手指轻轻按在他颈后,寻找着准确的穴位。
微凉的指尖触碰到温热的皮肤,两人都感到一阵细微的战栗。
她屏息凝神,手腕微沉,银针精准而平稳地刺入穴位。
尹昊清感到一阵明显的酸胀感自颈后传来,扩散开来,但他纹丝不动,目光落在她近在咫尺的脸上。
她施针时的神情,是他从未见过的严肃与专注,长而密的睫毛如同蝶翼般低垂,遮住了灵动的眼眸,却更凸显出她挺翘的鼻梁和紧抿的、如同花瓣般的唇。
一种混合着信任、依赖和某种更深沉情感的东西,在他心底悄然滋生。
她依次将银针刺入风池、廉泉等穴位。
每刺入一针,她都会仔细观察他的反应,轻声询问:“感觉怎么样?胀不胀?”
尹昊清无法回答,只能用眼神或微小的点头摇头来回应。
他的配合与忍耐,让她心中充满了怜惜。
施针完毕,需要静候两刻钟。
刘宝儿稍稍放松下来,看着他就这样乖乖坐着,不能动弹,只有一双深邃的眼眸静静望着自己的样子,觉得既心疼又有些莫名的可爱。
她忍不住凑近了些,仔细端详他的脸,像是要将他此刻的模样深深印刻在脑海里。
“小名子,”她忽然惊叹道,声音里带着纯粹的欣赏,“我之前都没注意,你的睫毛好长啊,又密又翘,比我的还好看!还有你的鼻子,”她的指尖虚虚地划过他鼻梁的侧面轮廓,“从山根到鼻尖的这条线,弧度真漂亮,像工匠精心雕琢出来的一样……”
她的话语直白而坦率,不掺杂丝毫杂质,却像最轻柔的羽毛,一遍遍撩拨着尹昊清本就因她而躁动的心弦。
他的脸颊不受控制地泛起红晕,一直蔓延到耳后。
他想移开视线,躲避这令人心跳加速的注视,却又像被磁石吸引般,贪恋她此刻带着笑意和欣赏的目光,只能僵硬地维持着仰头的姿势,任由胸腔里的心跳,如同擂鼓般轰鸣作响,震得他耳膜嗡嗡作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