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这……这是那方青天鹤唳砚?”他声音哽咽,带着难以置信的狂喜,“宝儿,你……你从哪里得来的?”
“苏师兄送来的,”刘宝儿甜甜一笑,将所有的惊险、愤怒和悲伤都深深掩藏,只愿此刻能给父亲带来欢欣,“他听女儿说您喜欢,便带我拍下来送给您,作为来京城探望您的见面礼。只不过,他今日庶务繁忙,没法亲自来,就让我代劳了。”
刘昌龄狂喜过后,突然想到什么,神色骤然严肃起来,放下砚台,紧盯着女儿:“这方砚台价值惊人,苏贤侄哪来这么多钱?”
刘宝儿微笑道:“大师兄如今在江南经商,这次是特意来京城处理事务,顺道来看望女儿的。听说他生意做得挺大,跟宫里的采办也有往来。所以这点钱……对他说微不足道。”
刘昌龄抚摸着光滑的下巴,随即意识到胡子没了,手尴尬地放下,目光中流露出毫不掩饰的赞赏之色:“这位苏贤侄,为人慷慨重义,知恩图报,且年纪轻轻便能在商界立足,实乃俊杰。看他今日如此倾力相助,想必对你是真心实意的好。”
他仔细端详着女儿,发现她在提及苏云澈时,眼中虽有关切,却并无多少小儿女的羞涩,心中那点刚刚升起的试探之意又悄悄放下。
他语重心长地说:“宝儿啊,苏贤侄这礼物过于贵重,我可不能收,我就把玩几日。改日你一定要请他过府一叙,让为父好好当面致谢,并还给他。”
刘宝儿乖巧点头应下:“女儿知道了。”
然而,当她垂下眼睑,心中浮现的却是银杏奄奄一息的惨白面容和陈太医那句“跛足之疾”的断言,以及那个戴着面具、冷血嚣张的身影!
——
长青宫之内,太子殿下还在发火。
“真是一群废物!”尹昊清暴躁地将第三个上好的官窑瓷杯狠狠摔在地上,碎片四溅,他对着跪了一地、噤若寒蝉的暗卫怒吼,“两个大活人,还带着一个重伤的拖累!就这么在你们眼皮子底下,在京城里凭空消失了?周述宴是干什么吃的!”
小常子察言观色,小心翼翼地地回道:“殿、殿下息怒!周述宴已经带人搜查了城内所有大小客栈、医馆,甚至一些可疑的民宅,都、都没有找到符合特征的三人……仿佛泥牛入海……珍宝阁不肯透露买家,说这是他们的规矩。”
尹昊清挥手屏退了暗卫,独自一人站在窗前,望着窗外沉沉的夜色。手指无意识地抚过依旧有些红肿刺痛的脸颊。失掉砚台他并没觉得有什么,就是这一巴掌……还是生气!
翌日清晨,长青宫寝殿内,尹昊清正对着铜镜观察自己,晨光透过雕花木窗,在他俊美非凡的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左颊的红印消只余些许浅淡痕迹,那双桃花眼中也不见昨日的滔天怒火。只是不经意地想起手掌抚过那人前胸时的柔软触感。
“肯定是个女人!”他脑子一热,抓人的念头又起,一定要看看这个身量娇小,却力大无穷的女人长什么样子!
小常子走了进来,看自家主子正在揽镜自照。只见他墨发用一根羊脂玉簪松松挽着,几缕不听话的发丝垂在额前,更添几分慵懒风流。只是那紧抿的薄唇和不时敲击榻沿的修长手指,泄露了他内心的烦躁。
殿下,小常子战战兢兢地呈上一份密报,声音细若蚊吟,查到那方青天鹤唳砚的下落了。就在……就在刘昌龄刘大人府上。
什么?尹昊清猛地坐起,锦袍下摆如流水般滑过榻沿,刘昌龄?好个两袖清风的御史大夫!三千五百两的砚台说买就买?
他当即更衣,特意选了一身玄色蟠龙常服,金冠束发,腰间佩着九龙玉佩,悄悄避过门口侍卫,只带着小常子气势汹汹地直奔刘府。
时值晌午,刘府的下人们吃饭的吃饭,休息的休息。门口只一个看门的大爷,见太子不打招呼往里闯,便一边阻拦,一边嚷嚷“太子殿下,你等我通传一下。”。
尹昊清目不斜视,径直闯入刘昌龄的书房。
刘昌龄的书房,内陈设简朴,刘昌龄正埋首批阅公文。今日他穿着一身半旧的深青色官袍,袖口已有些磨损。见太子突然闯入,他急忙起身行礼,手中的狼毫笔不慎在公文上留下一道墨痕。
刘大人好雅兴啊。尹昊清冷笑一声,目光如利刃般扫过书案,最后定格在那方正在使用的青天鹤唳砚上。他缓步上前,修长的手指轻敲桌面,这方砚台,看着眼熟得很。
刘昌龄心中一紧,下意识地摸了摸光滑的下巴。这个习惯性动作让他又是一愣,想起那日太子是如何当众羞辱他,剃去了他精心养护多年的美髯。一股难以抑制的厌恶涌上心头,但他强压怒火,面上不动声色:殿下说笑了,这不过是个寻常砚台……
寻常?尹昊清一把夺过砚台,指尖抚过砚堂中天然的鹤影,声音冷若寒冰,青天鹤唳砚,昨日在墨宝斋拍出三千五百两天价。刘大人为官清廉,何时这般阔绰了?莫不是收了什么不该收的银子?
刘昌龄脸色涨红,官袍后背已然湿透。他正不知如何作答,忽闻门外传来清朗温润的声音:殿下误会了,这砚台是在下赠予刘伯父的。
两人回头,只见苏云澈一袭月白杭绸长衫,衣袂飘飘,从容步入书房。他今日前来拜访,见门口无人,便走了进来。——他来京城办事,经常来刘府拜访,刘昌龄对女儿的这个大师兄还是很亲近。
苏云澈先向太子恭敬行礼,姿态优雅无可挑剔,而后温声道:这方砚台确是在下所赠。说来惭愧,当年苏某家道中落,多得刘伯父资助才能完成学业。如今苏某在经商上小有成就,一直想报答伯父的恩情。得知伯父喜爱这方砚台,便拍下相赠,以表孝心。他故意没提自己和刘府的渊源。
尹昊清打量着苏云澈,认出这就是那日在拍卖会上与他竞价的江南富商。今日近距离细看,更觉此人生得俊雅出尘,气质温润如玉。当时他也稍微变了一下容貌,但气质没差!
尹昊清唇角勾起一抹讥诮的弧度,那日与苏公子同行的,还有一位戴斗笠的,身手不凡,脾气也不小。不知现在何处?
苏云澈面不改色,从容应答:“哦?难道当时,太子殿下在竞拍现场吗?可是,听说太子殿下目前应该在禁足之中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