妲己抬起泪眼,抽泣道:“方才……方才那西岐世子伯邑考,假借献礼请罪之名,入臣妾宫中。
臣妾念其救父心切,以礼相待。谁知……谁知此人面似忠厚,内心禽兽!
竟趁臣妾不备,出言轻薄,举止无礼,欲行不轨!
臣妾拼死抗拒,高声呼喝,方才将其惊走……大王,臣妾清白险些受损,实在无颜再见大王了!”
她哭得凄凄切切,将伯邑考描述成一个道貌岸然、企图玷污君王的色胆包天之徒。
“什么?!” 纣王闻言,勃然大怒,犹如火山爆发。
“好个伯邑考!好个姬昌之子!竟敢欺到朕的爱妃头上!简直罪该万死!来人!速速将伯邑考那逆臣贼子给朕抓起来,就地正法,剁成肉酱!”
眼见纣王盛怒,妲己眼中闪过一丝得逞的冷笑,却又假意劝阻,声音柔媚而恶毒。
“大王息怒,切勿气坏了龙体。那伯邑考固然该死,但他此番前来,口口声声说是为救其父姬昌。臣妾倒有一计……”
“哦?爱妃有何妙计?” 纣王余怒未消。
妲己依偎在纣王怀中,朱唇轻启,吐出的话语却令人毛骨悚然:“大王不如成全他这片‘孝心’。他不是想见父亲吗?
大王可命人将伯邑考……细细地剁成肉酱,然后,做成肉饼,差人送去羑里,赐给那姬昌品尝。
就说是赏赐的‘美味’。那姬昌不是素来号称能掐会算,未卜先知吗?
正好借此机会,看看他是否真有这般本事,能否算出这肉饼的‘馅料’,便是他那千里迢迢赶来救他的‘孝子’!
呵呵,若是他吃了,便是禽兽不如,自食子肉;若是不吃,便是违逆圣意,心怀怨望。无论如何,西岐之声望,姬昌之名节,都将毁于一旦!
岂不比单纯杀一个伯邑考,更加有趣,更显大王天威?”
这番计谋,可谓毒辣至极,诛心蚀骨!
纣王听罢,先是一愣,随即哈哈大笑,搂紧妲己:“妙!妙啊!爱妃此计,深合朕心!
便依爱妃所言!朕倒要看看,那老儿姬昌,如何应对!哈哈哈哈!”
很快,旨意传出,侍卫冲入驿馆,不顾散宜生等人的惊骇与阻拦,将尚未从寿仙宫的惊吓中回过神来的伯邑考直接拖走。
一场惨无人道的酷刑开始了。
最终,几盘“特制”的肉饼,被送往了囚禁西伯侯姬昌的羑里。
羑里,囚室阴冷,唯有一扇小窗透入些许天光。
西伯侯姬昌须发皆白,面容憔悴,但双目之中智慧的光芒并未因囚禁而完全黯淡。
他静坐于草席之上,手指微动,正在默默推演天数,心中对长子伯邑考充满担忧。
忽有狱卒端来食盘,盘中所盛并非往日粗粝饭食,而是几块烹制得香气扑鼻,色泽诱人的肉饼。
狱卒面无表情地说道:“陛下念西伯侯年老,特赐美味,请侯爷享用。”
姬昌目光落在那肉饼之上,心中猛然一悸!
他脸色瞬间惨白如纸,手指颤抖着掐算,结果已经明了。
“这……这是……” 姬昌双眼死死盯着肉饼,仿佛能透过那层酥皮,看到其下那惨绝人寰的真相。
他算出来了,这肉饼,竟是用他亲生儿子伯邑考的骨肉制成。
“噗——” 一口鲜血涌上喉头,又被他强行咽下,满口腥甜。
他闭上眼,两行浑浊的老泪从眼角无声滑落。
再睁开时,眼中只剩下了一片死寂的灰败。
他缓缓伸出手,颤抖着拿起一块肉饼,送到嘴边。
一块,两块……他面色平静。
吃完最后一口,他仿佛被抽空了所有力气,瘫坐在席上。
“臣……姬昌……谢陛下……赏赐……”
他对着朝歌方向,用尽最后一丝力气说出这句话。
这一幕,连那送饼的狱卒都觉得脊背发凉,不敢多看,匆匆退去。
…………
与此同时,朝歌城内,散宜生见世子伯邑考被秘密处死并制成肉饼赐予侯爷的噩耗,如遭五雷轰顶,悲愤欲绝。
但他知道此刻不是悲痛的时候,救出侯爷,完成世子最后的遗愿,才是重中之重。
他强忍悲痛,取出早已准备好的,从西岐带来的大量金银珠宝与奇珍异玩。
通过隐秘渠道,重金贿赂纣王身边的宠臣费仲与尤浑。
在足以晃花人眼的财富面前,费仲、尤浑欣然应允,在纣王面前巧言令色。
言说姬昌被囚已久,已知大王天威,且年老体衰,不足为虑,不如放其归国,以示陛下宽宏,亦可安抚西岐人心,免得再生事端。
纣王本就对处理了伯邑考,戏弄了姬昌感到一阵快意后的空虚。
又被妲己其他新奇玩乐吸引了注意力,听两个宠臣这么一说,觉得有理,便下旨释放姬昌。
散宜生接到消息,一刻不敢耽搁,立刻准备车马,接到已然形销骨立,仿佛只剩下一个空壳子的姬昌。
日夜兼程,马不停蹄地逃离朝歌这个魔窟,朝着西岐方向疾驰。
一路上,姬昌沉默得可怕,除了必要的进食饮水,几乎一言不发,只是望着西岐的方向,眼神空洞而冰冷。
历经跋涉,西岐边境在望。
早得到消息的姬发,已率领一众文武,在边境要地等候。
见到父亲的车驾,姬发连忙上前,躬身行礼,语气带着恰到好处的激动与担忧。
“父亲!您终于回来了!孩儿日夜忧心,幸得上天庇佑,父亲安然归来!”
车帘掀开,姬昌在那车中,目光缓缓落在姬发脸上。
他没有理会儿子的问候,也没有看周围迎接的众人,只是死死盯着姬发,那目光仿佛要穿透他的皮囊,直抵内心。
长时间的沉默,让周围喜庆的气氛渐渐凝固。
终于,姬昌开口了,声音带着怒火。
“你……” 他死死盯着姬发,“是不是早就知道……你大哥此去朝歌必定一去不回?”
这话如同惊雷,炸响在众人耳边!
散宜生猛地抬头,看向姬发。周围文武也皆尽色变。
姬发面对父亲这直刺核心的质问,脸上的激动与担忧之色渐渐褪去。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异样的平静,甚至没有太多的惊讶。
他迎着姬昌眼神,沉默了片刻,然后,清晰而平静地吐出了一个字:
“是。”
没有辩解,没有掩饰,就这样坦然承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