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晨曦微露，东海波涛之上。
一道玄色流光悄无声息地划过天际，径直投向那座悬浮于碧海之上、万仙来朝的仙家圣地——金鳌岛。
杨戬降下云头，落在岛外。
如今的截教道场依旧万仙云集，气象万千，仙鹤翔集，灵兽奔走。
讲道广场上仍有不少修士在论道切磋，或是静坐感悟残留道韵。
只是杨戬的出现，并未引起太多瞩目。
他气息内敛至极，若非刻意显露，寻常仙家根本难以察觉其深浅，只当他是一位寻常的截教同门。
他并未惊动他人，身形几个闪烁，便已穿过重重禁制，来到了碧游宫深处，通天教主平日清修的后殿。
殿内空旷，并无奢华装饰，唯有云床一座，蒲团数个，道韵自然流转。
通天教主正闭目端坐于云床之上，周身清气缭绕，仿佛与整个金鳌岛的气运相连。
“弟子杨戬，拜见老师。”杨戬躬身行礼，声音沉稳。
通天教主缓缓睁开双眼，眸中并无慑人神光。
他的目光落在杨戬身上，细细打量，片刻后：“起来吧。看来这一年，你并未虚度。”
“略有所得，不敢懈怠。”杨戬直起身，平静回应。
“感觉如何？”通天教主开门见山，问的自然是那混沌魔神之躯。
杨戬沉吟片刻，组织了一下语言，坦然道：“回老师，肉身之力确实磅礴无尽，远超以往，举手投足间似有开天辟地之能，寻常神通法术，在此躯面前，威能十不存一。
对天地灵气的依赖也大为减少，更多是引动混沌之气或依靠自身气血。”
他顿了顿，眉头微蹙。
“然而，亦有不谐之处。与此方洪荒天地，总觉有一层无形隔膜，运转法则时，偶有滞涩之感，仿佛……并非此界生灵。而且，神念感知范围虽广，却不如以往精微入化，对天机的感应，也似乎蒙上了一层迷雾。”
他将自己的感受一一道出，并无隐瞒。
这混沌魔躯虽强，但显然并非完美契合当前的洪荒天道。
通天教主静静听着，并不意外，待他说完，才缓缓道。
“混沌魔神，生于鸿蒙，长于混沌，其道与盘古大神所辟之洪荒天道，本就存在根本性的差异。你感到隔阂与滞涩，实属正常。至于神念与天机……”
他目光如炬，看向杨戬的眉心识海。
“问题在于你的元神。”
杨戬心神一凛：“请老师明示。”
“混沌魔躯强则强矣，但你的元神，本质上仍是基于洪荒规则修炼而成。肉身如同浩瀚无边、坚不可摧的宇宙，元神却仍是原先那颗‘星辰’。
星辰虽亮，置于宇宙之中，却显得渺小且成长缓慢。
肉身反哺元神的速度，远跟不上肉身自身成长和对元神支撑的需求。此乃你目前最大的短板。”
通天教主一针见血。
杨戬默然，他确实感受到，虽然元神在魔躯滋养下也在缓慢壮大，但相比肉身那翻天覆地的变化，元神的进步堪称龟速。
一旦遭遇专攻元神的诡异神通或法宝，即便肉身无损，元神也可能受创。
“不过。”
通天教主话锋一转，语气中带着一丝淡然。
“你有灭世黑莲护持元神，此宝乃混沌青莲莲子所化，本质极高，尤善防御神魂，滋养灵识。
有它守护，除非圣人亲自出手，以天道权柄直接碾压，否则洪荒之中，能伤及你元神的，屈指可数。
这一点，你倒不必过于忧心，日后循序渐进，寻找增强元神本源之法即可。”
杨戬心中稍安，确实，灭世黑莲与他元神交融，是其最大的保障之一。
殿内陷入短暂的沉默，只有淡淡的道韵在流转。
良久，通天教主忽然开口，语气变得有些飘渺：“杨戬，你如今也算跳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虽未证混元，却已非寻常仙神。对于这即将到来的天地大劫……你，如何看待？”
杨戬闻言，眼中精光一闪。
他知道老师所指，乃是那封神之劫。
他沉思片刻，抬起头，目光锐利如刀，声音冰冷而决绝：
“老师，当断则断，不断则乱。”
这八个字，掷地有声，带着一股凛冽的杀伐之气。
通天教主眼眸深处闪过一丝极复杂的情绪，有欣赏，有无奈，更有一丝深沉的叹息。他何尝不知“当断则断”的道理？只是……
通天教主的声音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沧桑。
“你可知，我为何要定下每百年便大开山门，宣讲大道，且不禁根脚，不拘出身，凡有向道之心者，皆可来金鳌岛听讲？”
杨戬微微一怔，这个问题似乎与方才谈论的大劫并无直接关联。
他仔细思索，回想起金鳌岛万仙来朝的盛况，那些修为参差不齐、根脚各异的门人弟子，以及老师那“有教无类”的宏大理念……一个念头如同电光石火般划过他的脑海。
他抬起头，看向通天教主，试探性地问道：“老师可是为了气运？”
通天教主眼中终于露出一丝赞许，但更多的是一种沉重的无奈。
“不错，正是气运。”
他缓缓道，“洪荒天地，圣人虽万劫不磨，然立教传承，亦需气运支撑。
气运昌隆，则道统绵长，门人弟子修行顺遂，逢凶化吉。
气运衰败，则道统有倾覆之危，门人弟子亦劫难重重。”
“我截取天道一线生机，立下截教，主张有教无类，广纳门徒。
每百年讲道，吸引洪荒无数生灵来朝，汇聚的便是这庞杂而浩瀚的众生之气运。
这气运，护持着我截教道统，也护持着岛上的万千门人。”
他的目光似乎穿透了宫殿，看到了外面那些熙熙攘攘的截教弟子。
“然而，气运之道，玄之又玄。汇聚容易，梳理却难。门下弟子良莠不齐，因果纠缠，善念恶念，皆汇入这气运洪流之中。
平日尚可，一旦大劫降临，这庞杂无比、内蕴无数因果业力的气运，便如同一个巨大的漩涡……”
通天教主没有再说下去，但杨戬已经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