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清县的春天带着股湿冷的潮气，县政府大礼堂的门窗关得严实，却还是挡不住台下干部们交头接耳的细碎声响。上午九点，全县副科级以上干部大会准时开始，市委组织部杨副部长坐在主席台中间，手里拿着任职文件，目光扫过台下——三百多名干部里，有人眼神期待，有人低头摆弄手机，还有人悄悄打量着坐在旁边的陌生面孔，那正是即将上任的县委副书记王志昊。
“同志们，今天召开这次大会，主要是宣布市委的一项重要任职决定。” 杨副部长的声音透过麦克风传遍礼堂，台下瞬间安静下来，“经市委研究，并报省委同意，决定任命王志昊同志为中共白清县委副书记，主持县政府日常工作。王志昊同志在青宁县工作期间，打造了云栖镇乡村振兴全省样板，啃下了旧城改造硬骨头，是一位实干、能扛事的年轻干部，希望大家支持他的工作！”
掌声响起，王志昊站起身，微微鞠躬。他穿着一身藏青色西装，是上次去省党校时干妈李梅帮他挑的，此刻脸上没有多余的笑容，只有一份沉稳：“各位同仁，我刚到白清县，还在‘认门’阶段。接下来的日子，我不想说太多空话，只承诺三件事：一是跟大家一起干，不搞‘遥控指挥’；二是帮老百姓办事，不做‘面子工程’；三是守好底线，不搞‘亲疏远近’。白清县是农业大县，咱们就从农业抓起，从老百姓最急的事干起，争取年底给大家、给老百姓一个交代！”
简短的发言没有华丽辞藻，却让台下不少干部眼前一亮——之前几任领导上任时，都爱讲“宏伟蓝图”，可最后没几件落地的，这位新副书记的“实在”，倒让人多了几分期待。但也有人心里犯嘀咕，坐在第三排的常务副县长周志强悄悄跟旁边的财政局局长说：“刚从青宁来，不知道能不能摸清白清的‘脾气’，别到时候瞎指挥，添乱。”
大会结束后，县委书记赵刚带着王志昊去见县委班子成员。县委会议室里，气氛比礼堂轻松些，赵刚是个五十多岁的老书记，脸上带着温和的笑意：“志昊，欢迎来白清！咱们班子里，周志强同志管财政和工业，刘敏同志管农业，陈芳同志管妇联和民生，以后你们多沟通，拧成一股绳。”
王志昊一一握手，轮到周志强时，对方只是轻轻碰了碰他的手，语气平淡：“王副书记，白清县财政紧张，很多项目都等着钱，你刚来，可得多想想办法。” 王志昊笑着点头：“周副县长放心，钱的事，咱们一起找路子，既要争取省里的支持，也要把现有的钱用在刀刃上。” 他注意到，周志强听到“省里支持”时，眼神闪了一下，没再多说。
下午，王志昊没去办公室，而是让司机直接把车开到了白莲镇——这是白清县最大的农业镇，也是去年洪涝灾害最严重的地方，刘振邦之前特意叮嘱他，“白莲镇的灌溉渠不修，今年春耕就完了”。
白莲镇党委书记李建军接到通知时，正在办公室里跟村干部打电话，听说新副书记要来，赶紧让镇里的人在主干道两边插满彩旗，又把准备好的“成绩汇报材料”翻了三遍。可等王志昊的车到了镇政府门口，却没进办公楼，反而说：“李书记，别忙汇报，先带我去看看灌溉渠吧，听说去年冲坏了不少。”
李建军心里一紧，脸上却堆着笑：“王副书记，灌溉渠都修得差不多了，您要是想看，我带您去镇东头的示范段。” 他心里盘算着，示范段是上个月特意修的，铺了新水泥，看着光鲜，至于其他段落的裂缝和淤泥，只要绕着走，就不会被发现。
可王志昊偏不按“路线”来，车开到半路，他突然让司机停车：“前面那片麦田旁边，是不是有个灌溉渠？咱们去看看。” 李建军拦不住，只能跟着下车。刚走到渠边，就看见渠坝上裂着一道半指宽的缝，渠底积满了淤泥，几个农民正拿着锄头在渠边叹气，旁边的麦田里，麦苗长得稀稀拉拉，比旁边的矮了一大截。
“大叔，这麦子怎么长得这么差？” 王志昊蹲下身，伸手摸了摸麦苗的叶子，叶子边缘有些发黄。老农抬头看见他，又看了看旁边的李建军，犹豫着说：“灌溉渠没修好，浇不上水，麦子都快旱死了，要是再不下雨，今年就得绝收。”
“不是说灌溉渠修好了吗？” 王志昊转头问李建军，语气里没有责备，却带着不容置疑的认真。李建军额头冒了汗，支支吾吾：“这……这是个别段落，正在安排修，就是最近人手紧……”
“人手紧，还是心思没在这上面？” 王志昊站起身，沿着渠边往前走，“去年洪涝后，省里拨了救灾款修灌溉渠，钱去哪了？要是这渠月底前修不好，春耕赶不上，老百姓一年的收成就没了，咱们当干部的，怎么对得起他们？” 李建军低着头，说不出话，旁边的村干部也不敢吭声——他们都知道，救灾款的一部分被镇里挪去修了新办公楼的大门，可没人敢说。
王志昊没再追问，而是拿出手机，给县水利局局长打电话：“张局长，立刻派技术人员去白莲镇，把所有灌溉渠的损坏情况摸清楚，下午下班前给我报上来；另外，协调施工队，优先修老百姓麦田旁边的渠段，钱的事，我来跟财政局对接。” 挂了电话，他对李建军说：“下午把救灾款的使用明细报给我，要是有挪用的情况，该退的退，该处理的，纪委那边会介入。”
从白莲镇回来，王志昊直接去了县财政局。周志强正在办公室里批文件，见他进来，放下笔：“王副书记，刚去白莲镇就找财政，是缺钱了？” 王志昊把灌溉渠的照片放在他面前：“周副县长，白莲镇的灌溉渠没修好，春耕要受影响，需要一笔钱紧急抢修，大概需要两百万，你看能不能从财政调剂一下？”
周志强皱起眉：“两百万？县财政账上只剩三百万了，还要留着发工资、付医保，要是都给了灌溉渠，其他事怎么办？” 他心里清楚，财政不是真的这么紧，只是不想让王志昊刚上任就“顺顺利利”，想给他个“下马威”。
王志昊早有准备，从包里拿出一份文件：“这是省农业农村厅的专项资金申请指南，只要咱们把灌溉渠的修复方案报上去，就能申请到一百万专项基金，剩下的一百万，咱们从今年的工业扶持资金里调剂——之前我看了财政报表，工业扶持资金里有三百万没花出去，先挪用来修灌溉渠，等后面省里的基金下来，再补回去。”
周志强没想到他做了这么足的功课，一时语塞，只能点头：“行，我让财政局尽快走流程，不过你得跟赵书记说一声，毕竟是挪用工业资金，得书记拍板。” 王志昊笑着说：“我已经跟赵书记沟通过了，他同意先保春耕，工业扶持的事，咱们后面再找路子。”
接下来的一周，王志昊连着开了三场会，点燃了上任后的“三把火”：
第一把火，烧向农业基础设施。** 他成立了“春耕保障专项小组”，自己任组长，每天去各个乡镇督查灌溉渠和水库的修复进度，还从青宁调来了两名水利技术员，帮忙指导施工。对挪用救灾款的白莲镇党委书记李建军，他没有直接处分，而是让他“戴罪立功”——负责监督本镇灌溉渠修复，要是月底前完不成，再提交纪委处理。李建军不敢怠慢，每天泡在工地上，倒真把进度赶了上来。
第二把火，烧向农产品深加工。** 他找到县妇联主席陈芳——也就是干妈李梅提到的老姐妹，两人一起去各个乡镇调研。在河西镇，他们发现老百姓种的玉米都按“原粮”卖给粮贩子，一斤才八毛钱，可要是做成玉米糁、玉米面条，一斤能卖到三块钱。王志昊当即决定，在河西镇建一个小型玉米深加工车间，由镇里牵头成立合作社，老百姓以土地或玉米入股，年底分红。陈芳还帮他联系了青宁的林雨晴，让耀龙集团派技术员来指导，解决加工技术问题。
第三把火，烧向干部作风。** 他在县委常委会上提出“每月下村三天”制度：所有县级领导、乡镇干部，每月必须在村里住三天，跟老百姓一起下地、一起吃饭，收集真实诉求。对敷衍了事、只走形式的干部，他在大会上点名批评，还取消了年底评优资格。之前有些爱“遥控指挥”的干部，现在也不敢怠慢，纷纷往村里跑——谁都不想被新副书记盯上，落个“不实干”的名声。
三把火点燃后，白清县的变化悄悄显现：白莲镇的灌溉渠在月底前修好了，水流进麦田时，老农们拉着王志昊的手，激动得说不出话；河西镇的玉米深加工车间动工那天，老百姓自发来帮忙搬砖，镇党委书记说：“好久没见老百姓这么积极了，以前干部干事，他们都躲着看，现在是跟着干。” 就连之前对王志昊有戒心的周志强，也在一次常委会后说：“志昊，你这‘实在劲’，我服，以后财政上有需要，我全力配合。”
一天晚上，王志昊忙到十点才回宿舍，刚打开门，就看见门口放着一个保温桶，里面是热腾腾的红烧肉，附了一张纸条：“孩子，听陈芳说你每天忙到半夜，给你炖了点肉，记得热了吃，别累坏了——干妈。” 他拿起保温桶，心里暖暖的，给李梅回了条微信：“干妈，肉很香，谢谢您，白清县的老百姓很实在，我会好好干，不辜负您和刘书记的期望。”
窗外，白清县的夜空很静，远处村庄的灯光星星点点。王志昊知道，这三把火只是开始，白清县的农业转型、工业突破，还有很多硬骨头要啃。但他不慌——就像在青宁那样，只要守住“实干”的初心，跟老百姓站在一起，跟愿意干的干部一起拼，白清县的日子，总会慢慢好起来。
他拿出笔记本，在扉页上写了一行字：“白清的事，不是我一个人的事，是咱们所有人的事，干就完了。” 写完，他合上本子，准备明天一早去河西镇看玉米深加工车间的地基——那里，藏着白清县老百姓的新希望，也藏着他在这片土地上的新征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