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块黑色木牌像一块冰,死死地攥在陈凡手心,那股阴冷绝望的气息顺着手臂丝丝缕缕地往上爬,试图侵蚀他的心智。他体内那枚苍白邪种似乎也受到了刺激,微微悸动,传递出一种混杂着厌恶与警惕的情绪。
(心理活动: 不是“浊影”……这气息更古老,更纯粹,带着一种深入骨髓的绝望感。他们盯上阿雅了?是因为源石,还是因为我?)
“陈凡大哥,你怎么了?”阿雅察觉到陈凡瞬间变化的脸色和骤然紧绷的身体,担心地扯了扯他的袖子。她怀中的源石似乎也感应到了什么,光芒微微闪烁,驱散着陈凡周围那不祥的气息。
陈凡迅速收敛心神,将黑色木牌紧紧握住,用自身罡气和阳髓玉的暖意将其气息彻底隔绝。他不能让阿雅担心,更不能在鬼市这种地方露出破绽。
“没事,看到一个有趣的小玩意儿。”陈凡勉强笑了笑,揉了揉阿雅的头发,“走吧,广告打得差不多了,我们回去。”
他不动声色地扫视了一圈熙攘的鬼市,那个递来木牌的小鬼早已消失得无影无踪,仿佛从未出现过。周围的鬼魂们依旧沉浸在“忘忧阁”和“托梦业务”的新奇广告中,并未察觉这短暂的异常。
回到董事会大厅,陈凡立刻屏退了还在兴奋讨论业务进展的孟婆和梦貘。大厅内只剩下他和阿雅。
“阿雅,你刚才在鬼市,有没有感觉到什么特别的人,或者特别的气息靠近我们?”陈凡沉声问道。
阿雅仔细回想,摇了摇头:“没有啊,除了那些围着看广告的鬼,就是一些想推销东西的商贩……陈凡大哥,到底怎么了?”
陈凡没有隐瞒,将那块黑色木牌拿了出来,放在桌上。木牌上的扭曲人影符号在昏暗的光线下仿佛在微微蠕动,那行血字更是触目惊心。
“‘否则,下一个被虚无吞噬的,就是你身边的人’……”阿雅念出那句话,小脸瞬间变得煞白,下意识地抓紧了陈凡的胳膊,“他们……他们是冲我来的?”
“不一定,也可能是冲我,或者冲我们俩来的。”陈凡眼神冰冷,“但这不重要。重要的是,他们敢用你来威胁我,就得付出代价。”
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分析着现状。
(心理活动: 枯骨林……没听说过这个地方。账簿里或许有记载。关键是“钥匙”,他们指的是什么?肋骨钥匙已经炸了,难道是指我这本账簿本身?还是我这个人?)
他再次拿起木牌,仔细感知。除了那股绝望气息,木牌本身似乎还带着一丝极淡的、类似于……“标记”或者“信标”的波动。
(心理活动: 这玩意像个请柬,也像个定位器。对方能通过它找到我们?)
他尝试用罡气摧毁木牌,却发现这看似粗糙的木牌异常坚固,以他现在的力量竟难以损其分毫。他又试着用账簿的力量去解析,账簿反馈的信息也很模糊:【未知材质,蕴含古老诅咒印记,与“寂灭之道”相关度17.8%。建议谨慎处理。】
“寂灭之道……”陈凡咀嚼着这个词,感觉比“虚无”听起来更让人不安。
“陈凡大哥,我们……要去吗?”阿雅的声音带着颤抖,但眼神却异常坚定,“如果不去,他们真的……”
“去,当然要去。”陈凡打断她,语气斩钉截铁,“不过,不是他们说什么就是什么。在去之前,我们得尽量搞清楚对方的底细,不能两眼一抹黑地往陷阱里跳。”
他立刻行动起来。
首先,他通过账簿,向所有“在编”的阴间员工(主要是前股东们)发布了查询任务:搜集一切与“枯骨林”以及那个“扭曲人影”符号相关的信息,按情报价值给予冥钱或贡献点奖励。
很快,一些零碎的信息反馈回来。
· 梦貘 在某个古老鬼物的梦境碎片中,见过类似的符号,似乎与一个早已消亡的、被称为“哀悼者”的神秘教派有关。传说他们崇拜“终末”,寻求在彻底的寂灭中获得安宁。
· 千年鬼王幽戮 的反馈言简意赅:枯骨林是阴间一处禁忌之地,位于忘川河下游的支流尽头,那里时空紊乱,充斥着足以湮灭鬼王级别存在的“寂灭之风”,寻常鬼物根本不敢靠近。他也只是听说过,从未踏足。
· 堕城隍 的信息最为油滑,他表示在古老的卷宗里似乎有只言片语的记载,但年代久远,需要时间“仔细查阅”,隐晦地暗示需要“活动经费”。
(心理活动: “哀悼者”教派?崇拜终末?枯骨林是禁忌之地……看来这个对手,比“浊影”那种收集浊灵石的组织要麻烦得多,层次可能也更高。)
这些信息让陈凡心情更加沉重。对方不仅神秘强大,而且盘踞在如此险地,主动上门无疑风险极大。
“不能硬闯,得想办法多弄点底牌……”陈凡沉吟着,目光再次落在那块木牌上。他心中一动,既然这木牌像个“信标”,那能不能反向追踪?或者,找个“专业人士”看看?
他想到了无常鬼市里,那个号称“万物皆可估价,万事皆可知晓”的“万鬼当铺”。
“阿雅,我们再出去一趟。”
……
万鬼当铺的位置在鬼市最深处,门面不大,却给人一种深不可测的感觉。门口挂着两盏用人头骨做的灯笼,幽绿色的火焰跳跃着。走进当铺,内部空间远比外面看起来要大,无数抽屉、格子间从地面一直延伸到看不见的高处,空气中弥漫着陈腐的信息和无数秘密的味道。
柜台后面,坐着一个干瘦得如同骷髅、穿着黑色绸缎马甲的老鬼,他戴着一副水晶磨成的单片眼镜,正用长长的、乌黑的指甲拨弄着一个算盘。算珠碰撞,发出的却不是清脆的响声,而是低沉的、如同冤魂啜泣的声音。
“客官,典当还是问询?”老鬼抬起头,水晶镜片后是一双完全没有眼白、漆黑一片的眼睛。
陈凡直接将那块黑色木牌放在柜台上:“问询。认识这个吗?它的来历,背后的人,以及‘枯骨林’的具体情况。”
当铺老板伸出枯瘦的手指,轻轻触碰了一下木牌,随即像被烫到一样缩了回去,漆黑的眼睛里闪过一丝凝重。
“啧……‘寂灭木’,还有‘哀悼者’的印记……客官,您惹上大麻烦了。”老板的声音沙哑得如同砂纸摩擦,“这东西,本身就是一种诅咒信物,拿着它,就会被‘哀悼者’标记。至于枯骨林……那是连鬼王都不愿轻易踏足的绝地。”
“说重点。”陈凡面无表情,又抓出一把幽冥通宝放在柜台上,差不多有一千枚,“这些,买你知道的所有关于‘哀悼者’和如何安全进入枯骨林边缘的方法。”
老板看着那堆精纯的冥钱,漆黑的眼睛里闪过一丝贪婪。他压低声音:“‘哀悼者’……是一个非常古老的教派,比冥府的历史可能还要悠久。他们坚信世界终将归于彻底的‘寂灭’,而他们的使命,就是加速这一过程,并在寂灭中寻找永恒的‘安宁’。他们很少主动现身,一旦出现,往往意味着他们找到了值得他们‘引导’向寂灭的‘重要目标’。”
他顿了顿,看了一眼陈凡和阿雅,意有所指:“至于进入枯骨林……常规方法不行,那里的寂灭之风会撕碎一切。除非……有特定的‘信物’引导,或者,拥有足够强大的、能暂时抵御寂灭之风的‘庇护’。比如,某些蕴含极致生命力的宝物,或者……强大的规则性契约力量。”
老板的目光似有若无地扫过陈凡怀中的账簿和阿雅怀里的源石。
(心理活动: 果然,是冲着我们来的。源石的生命力,或者账簿的契约力量,是进入的关键?)
“关于‘哀悼者’,还有什么具体信息?比如他们的弱点,或者首领?”陈凡追问。
老板摇了摇头,将柜台上的冥钱熟练地扫进一个抽屉:“客官,我知道的就这么多了。‘哀悼者’过于神秘,他们存在的本身,在阴间都属于禁忌话题。知道太多,对您和我,都没好处。”
离开万鬼当铺,陈凡的心情更加沉重。虽然获得了一些关键信息,但对手的棘手程度远超预期。一个崇拜寂灭的古老教派,将他视为了“重要目标”。
回到大厅,陈凡看着手中那块如同催命符般的木牌,又看了看身边虽然害怕却依旧坚定站在他身边的阿雅,眼中闪过一丝决绝。
(心理活动: 躲是躲不掉的。既然他们找上门,那就去会一会。我倒要看看,是你们的寂灭厉害,还是我的“债务”和“财富”更硬!)
他深吸一口气,对阿雅说道:“阿雅,准备一下。三天后,我们去枯骨林。”
“嗯!”阿雅用力点头,紧紧抱住了怀中的源石。
就在这时,被派去阳间处理地缚灵事件的瘟疫婆回来了。她看起来心情不错,身上的绷带都干净了不少。
“董事长,任务完成!那地缚灵就是个因为惦记店里一个古董花瓶不肯走的穷鬼,老身略施小计,用一点‘安眠孢子’就让它睡过去了,保证三年醒不来!香火愿力也收回来了,嘿嘿……”她献宝似的奉上一小团柔和的白光。
陈凡接过那团微薄的愿力,点了点头。这算是今天唯一的好消息了。
然而,还没等他开口嘉奖瘟疫婆,这老妪忽然抽了抽鼻子,浑浊的眼睛猛地盯住了陈凡放在桌上的那块黑色木牌,脸色骤变!
“董事长!这……这东西您是从哪儿得来的?!”瘟疫婆的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惊恐,甚至连退了好几步,仿佛那木牌是什么瘟疫源头。
陈凡心中一动:“你认识?”
“认……认识!很多很多年前,老身还是个小小疫鬼时,见过一次!持有这种木牌的存在,所过之处,生机绝迹,连瘟疫都无法滋生!那是……那是‘终末的信使’!”瘟疫婆的声音都在发抖,“他们出现的地方,就意味着……彻底的‘消亡’要开始了!”
陈凡的心,彻底沉了下去。
“终末的信使”……“哀悼者”……看来,三天后的枯骨林之约,将是他成为阴间“董事长”以来,面临的最严峻的挑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