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天刚蒙蒙亮，沈渊便如同寻常杂役一般，扛着扁担水桶，去完成那被王管事加倍了的挑水任务。
他步履沉重，脸色疲惫，任谁看了都会觉得这是个被生活压弯了腰的可怜虫。
然而，无人能窥见他低垂的眼帘下，那一片冰湖般的冷静。
他一边机械地重复着挑水的动作，一边在脑海中反复推演着《基础剑诀》的种种变化，并将灵识如同蛛网般悄然铺开，警惕着周围的动静。
王管事果然发疯了。
一整天，都能听到他在杂役院咆哮的声音，几个平日里手脚不干净的杂役倒了霉，被严刑拷打，却终究没问出他那储物袋的下落。
执法堂的人也来晃了一圈，带队的就是李虎，他面色如常，甚至还好言安抚了暴怒的王管事几句，演技堪称精湛。
沈渊冷眼旁观，如同一个置身事外的看客。
他注意到李虎的目光几次看似无意地扫过自己，带着一丝审视与怀疑，但最终都移开了。
在所有人看来，他沈渊依旧是那个最不可能偷走储物袋的废物。
“怀疑，却找不到证据，更无法理解我是如何做到的…”
沈渊心中明了，这正是他想要的效果。
在绝对的不合理面前，人们宁愿相信是王管事自己弄丢了，或者被什么高人顺手牵羊，也不会相信是他这个炼气一层的杂役所为。
夜幕再次降临。
沈渊没有急于行动，他耐心地等到子时将近，整个杂役院彻底陷入沉睡，这才换上一身早已准备好的，没有任何标识的黑色斗篷。
这是他用王管事储物袋里的普通布料临时改的，他将面容隐藏在兜帽的阴影下，如同一缕青烟，悄无声息地离开了青云宗外围区域。
根据那黑色木牌黑市引上隐晦的灵力指引，沈渊一路向西，进入了宗门势力边缘的一片迷雾沼泽。
沼泽中瘴气弥漫，毒虫潜伏，路径错综复杂。
若非有引牌指引，极易迷失其中。
沈渊运转灵力，屏住呼吸，身形在枯木与泥潭间快速穿梭，动作轻盈而精准，得益于被掠夺强化后的身体掌控力。
约莫半个时辰后，前方雾气渐薄，隐约传来人声。
穿过最后一片浓雾，眼前豁然开朗。
只见一片隐藏在沼泽深处的洼地中，灯火阑珊。
无数戴着各式面具，或披着斗篷隐藏身份的身影，在临时搭建的摊位间穿梭、交易。
没有人高声喧哗，所有的交谈都压低了声音，形成一种诡异的静谧氛围。
空气中弥漫着各种药材、矿石、血腥气以及淡淡的法力波动。
这里就是黑市，也被称为鬼市。
沈渊拉了拉兜帽，确保面容完全被阴影覆盖，这才迈步走了进去。
他的出现没有引起任何波澜，在这里，隐藏身份是基本准则。
他并未急于交易，而是如同一个幽魂，缓缓在市场内踱步，目光看似随意地扫过一个个摊位。
摊位上摆放的东西五花八门。
沾着泥土的不知名草药，闪烁着幽光的矿石，残破的法器碎片，甚至还有一些封印着妖兽的符箓以及颜色晦暗的丹药。
来历大多不言而喻。
沈渊的目标很明确。
出手用不上的赃物，换取灵石或者更实用的东西，比如一门更好的功法或攻击法术。
他走到一个收购杂物的摊位前，摊主是个戴着鬼怪面具的壮汉，气息大约在炼气七层左右。
“收东西？”摊主的声音沙哑，言简意赅。
沈渊没有说话，只是从怀里，实则从储物袋中拿出那几本从王管事那里得来的，不入流的功法秘籍，放在摊位上。
摊主拿起随意翻了翻，嗤笑一声：“垃圾货色，十块下品灵石，爱卖不卖。”
沈渊心中早有预估，这些秘籍确实不值钱。
他点了点头，表示同意。
同时，他看似无意地将手搭在摊位边缘，识海中 【因果债榜】微不可察地一动。
【探查：摊主黑屠，欠有欺诈之债三百七十一桩，恶意压价，以次充好。】
果然。
沈渊心中冷笑，这报价恐怕连真实价值的一半都不到。
但他没有争执，默默接过十块灵石收好。
初来乍到，不宜节外生枝。
他继续闲逛，最终在一个专门售卖丹药和药材、客人相对稀少的摊位前停下。
摊主是个穿着灰袍、戴着无脸面具的消瘦身影，气息内敛，看不出深浅。
沈渊的目光，落在了摊位角落的一枚淡紫色、表面有云纹的丹药上。
那丹药灵气不算浓郁，甚至有些晦涩，旁边标着残次养气丹，五块中品灵石。
但就在他看到这丹药的瞬间，识海中的 【因果债榜】竟然传来一丝极其微弱的悸动！
并非针对摊主，而是针对那枚丹药！
“此物…与我有缘？”沈渊心中一动。
债榜竟能感应到与自身有益之物？
他不动声色，先是拿起摊位上另一瓶标价合理的止血散看了看，然后才仿佛不经意地指向那枚淡紫色丹药，用灵力改变后显得沙哑的声音问道：“这残次品，有何用处？”
灰袍摊主抬头看了他一眼，声音平淡无波：“不知。丹方残缺，药性不明，可能有益，可能有害。赌运气，五块中品灵石，不二价。”
沈渊沉默片刻，似乎在权衡。
实际上，他是在感受债榜那持续的、微弱的悸动。这悸动带着一种渴望。
“我要了。”他取出五块中品灵石放下，同时拿起了那枚淡紫色丹药。
在手指接触丹药的刹那，债榜传来的悸动变得清晰了一分，甚至有一丝若有若无的信息碎片闪过。
【云纹…补缺…】。
沈渊强压下心中的波澜，将丹药收起。
虽然不知道具体用途，但能被债榜感应，绝对不简单，五块中品灵石，值得一赌。
完成这笔交易，他正准备离开，去寻找出售那几瓶低阶丹药和符箓的地方，目光却猛地一凝。
只见不远处，一个刚刚与人完成交易、转身欲走的黑袍人腰间，赫然挂着一枚与他手中一模一样的黑市引木牌。
而更重要的是，在 【因果债榜】 上，一个名字骤然亮起，猩红刺眼！
【欠债人：李虎】
【债务等级：欺凌之债、嫁祸之债】
【实时位置：重合！】
这黑袍人，竟然是李虎！
他也来了黑市！
沈渊瞳孔微缩，立刻低下头，将身形隐入旁边摊位的阴影中。
李虎似乎并未察觉，他脚步匆匆，像是完成了什么交易，径直朝着黑市外围走去。
沈渊心念电转。
机会！
在黑市这种法外之地，正是解决私人恩怨的绝佳场所！
他没有丝毫犹豫，如同最耐心的猎人，悄无声息地尾随了上去。
李虎显然对黑市很熟悉，七拐八绕，很快便离开了核心交易区，走入了一条通往沼泽更深处的偏僻小径。
沈渊远远吊在后面，借助地形和夜色完美隐藏自身。
终于，在一处荒无人烟的枯木林空地上，李虎停下了脚步，似乎是在检查刚刚交易到的东西。
就是现在！
沈渊眼中寒光爆射，不再隐藏！
炼气五层中期的灵力轰然爆发，身体如同离弦之箭般从阴影中射出！
与此同时，那柄普通的精钢长剑落入手中，基于掠夺自张狂的《基础剑诀》感悟，一式最为迅疾、狠辣的直刺，凝聚了他全身的灵力与杀意，直取李虎后心！
这一剑，快！准！狠！
毫无花哨，只为杀人！
李虎毕竟是炼气六层，在沈渊爆发的瞬间已然警觉，骇然回头！
但他万万没想到，在这黑市外围，会有人对他进行如此决绝的袭杀！
更让他惊骇的是，这一剑的凌厉与老辣，远超寻常炼气中期弟子！
仓促之间，他只能勉强侧身，同时一拍腰间，一面小小的骨盾浮现，试图格挡。
“嗤啦！”
剑尖与骨盾碰撞，发出刺耳的摩擦声。
沈渊的修为虽弱一筹，但这一剑蕴含了他所有的力量与感悟，更是蓄势已久！
“咔嚓！”骨盾上出现裂痕！
强大的冲击力让李虎气血翻涌，踉跄后退，脸上的惊骇化为震怒：“你是谁？！”
沈渊一言不发，剑势如狂风暴雨，紧紧黏上，不给他丝毫喘息和祭出更强法器的机会！
《基础剑诀》的招式在他手中信手拈来，衔接流畅，逼得李虎手忙脚乱。
“混蛋！”李虎又惊又怒，他完全看不清对方的容貌，也感受不到熟悉的灵力属性。
但他能感觉到，对方剑法中隐隐带着一丝…让他有些眼熟，却又想不起在哪见过的韵味？
是张狂的《基础剑诀》！
但远比张狂精湛狠辣十倍！
久守必失！
沈渊看准一个破绽，剑尖一挑，荡开李虎格挡的手臂，中门大开！
“死！”
沈渊心中冷喝，长剑直刺其胸口！
李虎亡魂大冒，死亡的阴影笼罩而下。他拼命想要躲闪，却已然不及。
然而，就在剑尖即将贯入其胸膛的刹那，债榜突然传来清晰的警示！
【警告！欠债人李虎身负执法堂执事因果，若击杀，将引动宗门律法因果反噬，现阶段难以承受！】
沈渊剑势猛地一滞！
就是这瞬息之间的犹豫，李虎抓住机会，狂吼一声，不惜燃烧精血，身上爆发出一股强烈的气浪，将沈渊稍稍逼退半步，同时他捏碎了一枚藏在袖中的符箓！
“咻——！”
一道刺眼的红光冲天而起，在黑市的夜空中炸开，形成一个醒目的青云宗标记！
执法堂求救信号！
“你跑不掉！不管你是谁，执法堂必将你碎尸万段！”李虎脸色惨白，嘴角溢血，怨毒地嘶吼。
沈渊暗骂一声，知道事不可为。
黑市附近必有执法堂的人巡逻，信号一出，援兵转瞬即至。
他毫不犹豫，转身便走，身形几个闪烁，便没入浓密的迷雾沼泽之中，消失不见。
李虎看着对方消失的方向，又惊又怒，更多的是后怕。
他捂着胸口，剧烈喘息，眼中充满了疑惑与杀意。
“那剑法…到底是谁？！”
片刻之后，几道强大的气息迅速逼近此地…
而此刻的沈渊，早已远遁数里之外，藏身于一棵巨大的枯树树洞之中。
他摘下兜帽，脸色平静，并无太多懊恼。
“宗门律法因果反噬…倒是忘了这一茬。”他喃喃自语。
债榜的警示让他意识到，讨债也需要讲究方式方法，直接击杀有官方身份的人，目前会带来大麻烦。
“不过，没关系。”
沈渊的嘴角，缓缓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他摊开手掌，掌心之中，不知何时，多了一个小小的、绣着云纹的储物袋。
正是在刚才那电光火石的激战中，他最终那一剑虽是虚招，但另一只手，却凭借远超对方预料的速度和精准，运用 【因果掠夺】 ，悄无声息地，将李虎贴身的这个储物袋，给拿了过来。
“李执事，命，可以先留着。”
“但利息，我收下了。”
他掂量着手中明显比王管事那个高级不少的储物袋，眼神幽深。
这次的收获，似乎不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