混沌道域，黎明。
闭关室内，张炁缓缓睁开眼睛。经过一夜的调息，他的脸色比昨天好了一些，但内视之下，道基上的裂痕依旧触目惊心。燃烧本源的后遗症，不是短时间能修复的。
“主人，该出发了。”藤的声音从室外传来。
张炁起身，推门而出。
殿前广场上，烈和沧波已经等候多时。两人身后，还有一支百人规模的亲卫队——清一色真仙境修为，是混沌道域最精锐的力量。
“带这么多人？”张炁看向藤。
“真凰族那边情况不明。”藤低声道，“灵儿公主牺牲后，真凰族内部对您的态度很复杂。虽然老族长明确表示仍是盟友，但几位实权长老颇有微词。多带点人，以防万一。”
张炁想了想，摇头：“不必。烈和沧波跟我去就行，其他人留下。”
“可是……”
“如果真凰族真想对我不利，带再多亲卫也没用。”张炁淡淡道，“他们可是上古神兽后裔，族内金仙不止一位。真要翻脸，这百人队伍挡不住。”
他顿了顿：“更何况，我是去求人帮忙，不是去开战的。带那么多人，反而显得没诚意。”
藤沉默片刻，点头：“主人说得对。那您千万小心。”
“道域这边交给你了。”张炁拍了拍藤的肩膀，“继续研究终焉烙印，同时盯着灵脉污染的情况。有任何变故，立刻传讯。”
“是。”
张炁转身，看向东方天际。
真凰族地在洪荒南域的不死火山群，距离混沌道域约十五万里。以他现在的状态，无法长时间瞬移，只能御空飞行。
“走吧。”
三道流光冲天而起，朝着南方疾驰而去。
路上，张炁一边飞行一边调息，同时思考着到了真凰族该如何开口。
净世琉璃火是真凰族至高传承，从不外传。哪怕他是凰灵儿的道侣，也未必能让他们破例。
更何况，灵儿是为了救他才牺牲的。真凰族内，恐怕有不少人将这笔账算在他头上。
“主人，前面就是不死火山群了。”沧波指着远处一片赤红的山脉。
从高空俯瞰，那片山脉由数百座活火山组成，火山口喷涌的不是岩浆，而是赤金色的火焰。火焰在空中凝聚成一只只凤凰虚影，盘旋飞舞，发出清越的鸣叫。
这是真凰族的护族大阵——“万凰焚天阵”。一旦开启，金仙闯入也要脱层皮。
三人降落在火山群外围的一座山峰上。
刚落地，前方火焰翻涌，两名身穿赤金战甲的真凰族战士从火焰中走出。两人都是玄仙境修为，气息凌厉。
“来者止步。”左侧战士沉声道，“此地乃真凰族地，非请勿入。”
张炁上前一步：“混沌道域张炁，前来拜会凰天族长。”
两名战士对视一眼，眼神复杂。
右侧战士开口：“道祖稍候，我等禀报。”
他取出一枚赤色翎羽，注入灵力。翎羽化作一只火焰凤凰，振翅飞入火山群深处。
等待的间隙，左侧战士犹豫了一下，还是低声问：“道祖……灵儿公主她……真的……”
“真的。”张炁点头，声音低沉，“她是为了封印终焉裂隙牺牲的。”
战士眼眶微红，握紧了手中的长枪：“公主从小就是我们看着长大的……道祖，您一定要为她报仇。”
“我会的。”张炁郑重道，“不仅是为她，也是为所有被九幽残害的生灵。”
正说着，火山群深处传来一声悠长的凤鸣。
紧接着，火焰分开一条通道，一位身着赤金长袍、头戴凤冠的老妪从中走出。她面容慈祥，但眼神锐利如刀，气息更是深不可测——金仙中期。
真凰族大长老，凰瑛。
“张道祖，久违了。”凰瑛在十丈外停下，目光扫过张炁，眉头微皱，“你受伤了？”
“一点小伤，不碍事。”张炁拱手，“大长老，可否引见族长？”
凰瑛沉默片刻，叹了口气：“族长……正在闭关。”
“闭关？”张炁一怔，“什么时候的事？”
“三天前。”凰瑛道，“灵儿牺牲的消息传回来后，族长悲痛过度，道心受损，不得不闭死关稳定境界。”
她看着张炁：“张道祖，若你是为灵儿的事而来，恐怕要失望了。族长闭关前交代过，三年内不见任何人。”
张炁心中一沉。
真凰族族长凰天，是灵儿的外祖父，也是真凰族唯一的金仙后期强者。他若闭关，族内事务将由大长老凰瑛和几位实权长老共同决定。
而这些长老中，至少有一半对他抱有敌意。
“大长老，我此次前来，不仅是为了灵儿。”张炁直接道明来意，“混沌道域的核心灵脉被九幽污染，需要净世琉璃火净化。我想求借火种，或者请真凰族出手相助。”
“净世琉璃火？”凰瑛脸色微变，“那可是我族至高传承，从不外借。”
“我知道这很为难。”张炁诚恳道，“但灵脉污染关乎洪荒安危。若不及时净化，最多三年，整条灵脉就会彻底化为归墟通道。到时候，九幽的力量将直接侵入洪荒腹地，后果不堪设想。”
凰瑛眉头紧锁：“张道祖，不是我不信你。但净世琉璃火关系重大，必须族长和所有长老共同决议才能动用。族长闭关，几位长老又……”
她话没说完，但意思已经很明显了。
那些对他有敌意的长老，绝不会同意。
“难道就没有别的办法了吗？”烈忍不住开口，“大长老，您应该知道九幽的威胁有多大。飞升大典上，连上古金仙玄玑的残魂都出现了，要不是主人拼死镇压，洪荒早就……”
“烈。”张炁抬手制止他。
他看向凰瑛：“大长老，能否让我见见其他长老？我亲自跟他们说。”
凰瑛犹豫许久，最终点头：“好吧。但张道祖，我得提醒你——三长老凰烈，是灵儿的亲舅舅，他对你……怨气很深。你最好有心理准备。”
“我明白。”
三人跟随凰瑛进入火山群。
穿过层层火焰屏障，眼前豁然开朗。那是一片建在火山内部的庞大宫殿群，所有建筑都由赤金神铁铸成，表面流淌着永不熄灭的火焰。
街道上，真凰族人来来往往。看到张炁，不少人停下脚步，眼神复杂——有好奇，有审视，也有毫不掩饰的敌意。
显然，灵儿牺牲的事，在真凰族内部已经传开了。
“到了。”
凰瑛领着三人来到一座最为恢弘的宫殿前。殿门上刻着“祖凰殿”三个大字，字迹如火焰般跳动。
殿内，七张赤金王座呈环形排列。此刻已经坐了五人，全是金仙初期的气息。
“大长老。”居中一位红发老者开口，“这位就是混沌道祖？”
他的目光落在张炁身上，毫不掩饰地审视着。那眼神里有审视，有怀疑，还有一丝……幸灾乐祸？
“二长老。”凰瑛点头，介绍道，“这位就是张炁道祖。张道祖，这位是我族二长老凰炎，掌管刑罚。”
张炁拱手：“见过二长老。”
“不必多礼。”凰炎摆摆手，语气不冷不热，“张道祖远道而来，所为何事啊？”
张炁也不绕弯子，直接将灵脉污染和需要净世琉璃火的事说了一遍。
听完，殿内陷入沉默。
半晌，左侧一位面容阴鸷的中年男子开口——正是三长老凰烈，灵儿的亲舅舅。
“张道祖。”凰烈的声音很冷，“你说灵脉被污染，需要净世琉璃火净化。可我怎么知道，这不是你为了夺取我族至宝编造的借口？”
“三长老何出此言？”张炁看向他。
“何出此言？”凰烈猛地站起身，眼中怒火燃烧，“我侄女灵儿，堂堂真凰族公主，未来族长继承人！她跟你出去一趟，就再也没回来！现在你告诉我，她是为了封印什么裂隙牺牲了？证据呢？谁能证明？”
他一步步走下台阶，盯着张炁：“还是说，根本就是你害死了她，然后编了个好听的理由，想来我族骗取净世琉璃火？”
“凰烈！”凰瑛厉喝，“注意你的言辞！”
“我的言辞？”凰烈冷笑，“大长老，死的不是你外孙女，你当然能冷静！可我呢？我就这么一个侄女，从小看着她长大！现在人说没就没了，我还不能问问？”
他转身看向其他长老：“诸位，张炁此人来历不明，所谓的混沌道域也不过是最近几百年才崛起。他说九幽要灭世，说灵脉被污染，可我们真凰族镇守不死火山数十万年，从未见过什么九幽！谁知道这是不是他编出来，想吞并我族的阴谋？”
这番话说得诛心至极。
几位长老面面相觑，显然有些动摇。
张炁静静看着凰烈，等他说完，才缓缓开口：“三长老，你的心情我理解。灵儿的死，我比任何人都痛心。但……”
他抬手，掌心浮现一点微弱的七彩琉璃光点。
光点出现的瞬间，整个祖凰殿的温度骤升！所有长老都感到血脉深处传来共鸣——那是真凰族至高血脉的感应！
“这是……灵儿的气息？”凰瑛颤声道。
“是她留下的真灵印记。”张炁轻声道，“她燃烧血脉和琉璃仙帝残魂时，我用混沌原力强行保住了一点真灵。虽然微弱，但确实还在。”
他将光点托到凰烈面前：“三长老若不信，可以亲自感应。”
凰烈死死盯着那点光芒，身体微微颤抖。他伸出手，指尖轻触光点。
一瞬间，无数画面涌入他脑海——凰灵儿在无尽妖海引开蚀骨魔尊，在飞升大典上燃烧血脉，最后化作七彩琉璃光柱冲入天际……
画面最后，是凰灵儿带着微笑的回眸，嘴唇轻启，无声地说了一句：“舅舅，别怪他……”
凰烈踉跄后退，老泪纵横。
“灵儿……真的是灵儿……”
他瘫坐在台阶上，掩面痛哭。
殿内一片寂静，只有凰烈的哭声回荡。
良久，二长老凰炎叹了口气：“三长老，节哀。”
他看向张炁，眼神缓和了许多：“张道祖，既然灵儿留下了真灵印记，那她牺牲的事应该不假。但净世琉璃火一事，确实非同小可。按照族规，必须族长和七位长老全部同意才能动用。现在族长闭关，七长老又在外游历未归，我们五人……”
他看向其他四位长老：“投票吧。同意动用净世琉璃火帮助混沌道域的，举手。”
凰瑛第一个举手。
接着，四长老、五长老也缓缓举手。
二长老凰炎犹豫片刻，最终也举起了手。
四票同意。
只剩下三长老凰烈还没表态。
所有人都看向他。
凰烈擦干眼泪，缓缓站起身。他盯着张炁看了很久，最终深吸一口气。
“我同意。”
他举手。
五票全票通过。
张炁松了口气：“多谢诸位长……”
“但是。”凰烈打断他，“我有一个条件。”
“请讲。”
“净世琉璃火可以借你，但必须由我族亲自派人去净化灵脉。”凰烈沉声道，“而且，净化过程中，你需要留在真凰族，作为……人质。”
“三长老！”凰瑛皱眉，“这不合规矩！”
“规矩？”凰烈冷笑，“大长老，净世琉璃火一旦离开不死火山，万一出什么意外，我族损失谁来承担？让他留在族内，是最保险的做法。”
他看向张炁：“张道祖，你敢答应吗？”
烈和沧波脸色一变，就要开口。
张炁抬手制止他们。
他看着凰烈，缓缓点头：“可以。”
“主人！”烈急道，“万一他们……”
“我相信真凰族。”张炁平静道，“更何况，我现在伤势不轻，留在真凰族调养，也是个不错的选择。”
凰烈深深看了他一眼：“好，有胆魄。既然如此，我亲自带队去混沌道域净化灵脉。大长老，族内事务就拜托你了。”
“三长老，你……”凰瑛欲言又止。
“我怎么了？”凰烈转身朝殿外走去，“我只是去做该做的事。灵儿的遗愿，我这个当舅舅的，总得帮她完成。”
走到殿门口，他停下脚步，没有回头：
“张道祖，灵儿就拜托你了。”
“无论如何……想办法让她活过来。”
说完，他大步离去。
张炁看着他的背影，郑重点头。
“我会的。”
殿内，二长老凰炎起身：“既然如此，事不宜迟。三长老需要三天时间准备净世琉璃火的火种。张道祖，这三天你就先住在‘梧桐苑’吧，那是灵儿以前住的地方。”
“多谢。”
张炁三人跟着一位族人前往梧桐苑。
路上，沧波低声问：“主人，您真觉得三长老是真心帮我们吗？我总觉得他……”
“不管是不是真心，只要他肯出手净化灵脉就行。”张炁道，“至于别的……走一步看一步吧。”
他看向远处那座最高的火山，那里是真凰族禁地，族长凰天闭关的地方。
不知道为什么，他总有种感觉——
这次来真凰族，恐怕不会那么顺利。
而在那座火山深处，一双眼睛正透过重重禁制，静静注视着张炁离去的方向。
那双眼睛里，没有任何情感，只有一片冰冷的、如同万年寒冰的漠然。
“终于……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