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光阴，弹指即过。
天枢峰后山的幽谷洞府内，扶苏缓缓睁开双眼。瞳孔深处混沌流转，周身气息圆融内敛，若不刻意释放，便如凡人般平凡无奇。
这正是“藏锋”真意更进一步的体现——锋芒尽敛，归于混沌。
三个月来，他不仅彻底稳固了混沌元婴初期的修为，更将“混沌万化诀”修炼至大成，可随心变化形貌气息，甚至能短暂模仿他人功法特性，虽威力不及原版，却足以乱真。
归墟剑的运用也越发纯熟。此剑无锋，却可随心意变化，刚柔并济，吞噬万法，正合他“归源”之道。配合混沌元婴之力，一剑出，可化万法归墟，威能莫测。
洞府外传来脚步声。
林芷萱一身淡紫色长裙，手提食盒，款款而来。三月不见，她气质越发温婉出尘，眉宇间却多了几分丹道大师的从容自信。
“师兄，该出发了。”她轻声道，将食盒放在石桌上，“我做了些路上用的灵食，可以快速补充灵力。”
扶苏起身，微笑道：“有劳师妹。”
食盒打开，香气四溢。九色灵米糕、清心玉露羹、五行补元丹……每一样都散发着精纯的灵韵，显然是精心炼制。
“芷萱的丹道造诣，越发精深了。”扶苏赞叹。
林芷萱脸颊微红：“师兄谬赞。这三个月，我参悟了百艺峰珍藏的几卷上古丹经，又有药婆婆……叛变后留下的部分心得，确实有所领悟。”
提到药婆婆，她眼神微黯。那位曾经慈祥的长老，竟成了叛徒，对百艺峰弟子打击不小。
“人心难测，非你之过。”扶苏安慰道，“此行中原，你定能在丹道上大放异彩。”
“嗯。”林芷萱重重点头。
两人正说着，两道剑光先后而至。
萧辰一身黑衣，背负长剑，气息凌厉如出鞘之剑，显然这三个月剑道又有精进。星璇则是一袭月白长裙，眉心星辰印记流转着淡淡的混沌灰光，气息缥缈莫测，已完全看不出重伤初愈的痕迹。
“都准备好了？”扶苏问。
萧辰点头：“战天峰那几个不服气的，被我揍了一遍，现在老实了。”
星璇则道：“我查阅了宗门关于中原的典籍，也联系了族中在中原的分支。他们答应在论道会期间提供一些帮助，但提醒我要小心——中原的水，比北疆深得多。”
扶苏神色微凝：“具体怎么说？”
“中原势力盘根错节，明面上有十大超级宗门、三大古族、五大皇朝，暗地里还有各种隐世势力、邪道组织、乃至……疑似暗域的渗透。”星璇沉声道，“论道会看似是年轻一代的交流，实则是各方势力角力的舞台。历届论道会，明争暗斗、阴谋暗算层出不穷，陨落的天才不在少数。”
“无妨。”扶苏淡然道，“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我们此行的目的，一是为宗门扬名，争取盟友；二是探查暗域线索；三是寻找机缘，提升实力。只要目的明确，任他千般算计，我自一剑破之。”
言语间，自信从容。
萧辰眼中战意升腾：“正好，我也想会会中原的天才，看看他们的剑，够不够锋利。”
四人汇合，前往天枢峰主殿辞行。
玄真子与各峰峰主已在殿中等候。
“此去中原，路途遥远，危机四伏。”玄真子神色肃穆，“你们代表的是玄天仙宗的颜面，也是北疆年轻一代的希望。切记，凡事三思而后行，安全第一。”
他取出四枚玉符：“这是‘万里传讯符’，若遇生死危机，捏碎玉符，宗门会不惜代价救援。另外，中州‘天衍宗’的清虚子道友已传讯，会在中州接应你们。此老为人正派，可信。”
扶苏接过玉符：“谢宗主。”
月瑶真人上前，将一枚剑形玉佩递给扶苏：“这是藏剑峰历代峰主传承的‘藏锋佩’，内有先祖留下的一道剑气，关键时刻可护你们周全。”
她又看向萧辰：“你的剑道，已走出自己的路。此行中原，当以剑会友，以战悟道。”
“弟子明白。”萧辰郑重行礼。
百艺峰峰主则给了林芷萱一个储物袋：“里面是各峰凑的灵石、材料，还有几卷中原流通的丹方、器谱。出门在外，财不可露白，但该用时也不要吝啬。”
“谢峰主。”
星璇虽非玄天仙宗正式弟子，但各峰主也准备了礼物——星玄峰赠了一卷星图，战天峰赠了一副护身软甲，连执法堂都送了一枚“辨邪镜”，可鉴别邪祟伪装。
礼轻情意重，星璇一一谢过。
“时候不早，出发吧。”玄真子道，“乘坐宗门的‘云舟’，约需半月可至中州边界。之后的路，需你们自己走了。”
众人行礼告辞。
走出主殿，广场上已停泊着一艘长约三十丈、通体白玉打造的飞舟。舟身刻满阵法符文，舟首是一尊展翅仙鹤雕像，栩栩如生。
这是玄天仙宗仅有的三艘“云舟”之一，速度极快，且防御力不俗，堪比元婴后期修士全力飞行。
登上云舟，扶苏将灵力注入控制中枢。云舟轻颤，缓缓升空，随后化作一道流光，朝着南方天际疾驰而去。
舟内空间宽敞，有静室、丹房、剑室，甚至还有一小片灵药园，种植着常用的疗伤灵草。
“这云舟倒是舒适。”萧辰盘坐剑室，擦拭着长剑。
林芷萱则在丹房整理药材，准备路上炼制一些常用丹药。星璇则站在甲板上，望着越来越远的玄天仙宗山门，眼神复杂。
扶苏操控云舟，设定好航线后，便来到甲板，与星璇并肩而立。
“在想什么？”他问。
星璇沉默片刻，轻声道：“想起小时候，父亲曾说，星陨古族的祖地，就在中原某处。但族难之后，分支四散，祖地也失去了联系。这次去中原，我想试着找找。”
扶苏点头：“若有线索，我陪你一起。”
星璇转头看他，眼中闪过一丝暖意：“谢谢。”
“你我之间，何须言谢。”扶苏望向远方云海，“北疆太小，中原才是真正的舞台。在那里，我们会遇到更强的对手，也会揭开更多的秘密。”
他顿了顿：“包括幽无涯的来历，暗域的布局，甚至……我来到此界的真相。”
星璇看着他侧脸，忽然道：“扶苏，无论你来自哪里，无论你背负着什么，你都是你。这一点，永远不会变。”
扶苏心中微震，转头与她对视。
四目相对，云海翻腾，光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
“咳咳。”萧辰不知何时出现在舱门口，一脸无辜，“我是不是来得不是时候？”
星璇脸颊微红，转身走向船舱：“我去帮芷萱妹妹炼丹。”
扶苏无奈地看了萧辰一眼：“有事？”
“有。”萧辰神色变得严肃，“刚才我感应到，后方百里外，有三道气息一直在跟着我们。气息隐蔽，但瞒不过我的剑心感应。”
扶苏眼神一凝：“能确定来历吗？”
“不像幽冥宗的死气，也不像寻常劫修。”萧辰摇头，“很古怪，似有若无，仿佛……影子。”
影子？
扶苏想起了幽无涯提到的“影杀队”。难道暗域已经动手了？
“保持警惕，但不必打草惊蛇。”扶苏沉吟道，“若他们只是跟踪，暂时不必理会。若敢靠近，就让他们有来无回。”
“明白。”萧辰点头，眼中闪过一丝剑芒。
……
云舟飞行三日，已离开北疆地界，进入一片广袤的丘陵地带。
这里灵气比北疆浓郁不少，地面上可见城池村落，修士御剑飞行的身影也多了起来。
第四日正午，云舟前方出现了一片巨大的山脉。山脉连绵不绝，高耸入云，山顶积雪终年不化，正是分隔北疆与中原的天然屏障——“天脊山脉”。
山脉中有无数险峻隘口、古老传送阵，是往来两地的必经之路。
扶苏按照星图指引，操控云舟飞向其中一座较为安全的隘口——“望仙关”。
望仙关建在两座绝峰之间，关城巍峨，城墙高达百丈，通体由黑铁石砌成，表面刻满防御阵法。关前有修士巡逻，关内则人流如织，俨然是一座繁华的修真坊市。
云舟在关外三里处降落——这是规矩，任何飞行法宝不得直接飞越关城。
四人下了云舟，扶苏将其收起，徒步走向关城。
关前排队入关的修士不少，大多气息不弱，其中甚至有几道金丹级别的波动。见到扶苏四人年轻的面孔与不俗的气质，不少人投来好奇或审视的目光。
轮到他们时，守关修士是一名金丹初期的中年男子，身穿制式铠甲，胸口绣着“望仙”二字。
“从何处来？往何处去？所为何事？”中年修士例行公事地问道。
“北疆玄天仙宗，前往中州参加天骄论道会。”扶苏递上宗门令牌。
中年修士检查令牌，又打量四人，眼中闪过惊讶：“玄天仙宗？可是近日击退幽冥宗的那个北疆第一宗？”
“正是。”扶苏点头。
中年修士态度顿时恭敬不少：“原来是玄天仙宗的高徒。请稍等，我需要向关主通报一声——最近边境不太平，有几股流窜的邪修作乱，上头吩咐要严查过往修士。”
他取出一枚传讯符，低声说了几句。
片刻后，关城上飞下一道身影。那是一名须发皆白的老者，身穿锦袍，气息赫然是元婴初期！
“老夫望仙关关主，公孙明。”老者落在四人面前，目光如电，“玄天仙宗的四位小友，可否让老夫检查一下你们的身份？”
扶苏眉头微皱：“关主这是何意？”
公孙明解释道：“小友勿怪。三日前，有一伙邪修伪装成参会修士，混入关内，在坊市中杀人夺宝，造成不小骚乱。如今那伙人虽被击退，却逃入山中，可能还会伪装身份潜入。老夫职责所在，不得不谨慎。”
扶苏与萧辰、星璇对视一眼，点头：“可以。”
公孙明取出一面铜镜，镜面刻着八卦图案。他将铜镜对准四人，镜中浮现出他们的身影，并无异常。
“得罪了。”公孙明收起铜镜，露出笑容，“四位小友身份无误，请入关。另外，坊市中的‘云来客栈’是老夫产业，四位可去那里歇脚，房钱算老夫的，就当为方才的冒犯赔罪。”
“关主客气。”扶苏拱手。
四人入关，果然如公孙明所说，关内是一条长达数里的繁华街道，两侧店铺林立，丹药、法宝、符箓、材料应有尽有，甚至还有拍卖行、斗法台。
人流熙攘，各色修士穿梭其中，叫卖声、讨价还价声、议论声不绝于耳。
“这望仙关，比天枢城还要热闹。”林芷萱感叹。
“此地是北疆与中原的交通要道，商贾云集，自然繁华。”星璇道，“我们先去云来客栈安顿，再打探消息。”
云来客栈位于坊市中心，是一座五层楼阁，雕梁画栋，气派不凡。
掌柜是一名筑基后期的富态中年人，见到四人，连忙迎上：“四位可是玄天仙宗的高徒？关主已吩咐过了，天字一号院已为四位备好，请随我来。”
天字一号院是一座独立的小院，内有四间静室，还有客厅、丹房、练功场，布置雅致，灵气浓郁。
“四位若有任何需要，尽管吩咐。”掌柜躬身退下。
安顿好后，扶苏道：“我和萧辰去坊市打探消息，芷萱和星璇留在客栈，不要轻易外出。”
“师兄小心。”林芷萱叮嘱。
“放心。”
扶苏与萧辰走出客栈，融入街道人流。
坊市中鱼龙混杂，正是打听消息的好地方。两人先去了几家茶楼酒肆，点了灵茶，静坐聆听。
果然，不少修士都在谈论最近边境的乱象。
“听说了吗？那伙邪修可不是普通劫匪，出手狠辣，功法诡异，像是某个邪道大派的弟子。”
“何止。我有个在关卫营当差的朋友说，那伙人里可能有元婴修士！不然怎么可能从公孙关主手中逃脱？”
“我还听说，他们好像在找什么东西……前几日有人看见他们在山脉深处挖掘，像是在寻找古墓遗迹。”
“古墓？天脊山脉中确实有不少上古遗迹，但大多凶险，进去的人十死九生……”
扶苏与萧辰交换眼神。
邪修？寻找古墓？这似乎不只是简单的杀人夺宝。
两人又逛了几家店铺，买了一些中原流通的地图、风物志，还特意打听了一下关于天骄论道会的消息。
论道会由中原十大超级宗门轮流主办，本届由“天衍宗”主持，地点在中州核心的“天衍山”。参会者需先在中州各大主城报名，通过初步筛选后，才能前往天衍山。
距离论道会正式召开还有两个月，时间充裕。
打探得差不多，两人准备返回客栈。
然而就在路过一条僻静小巷时，扶苏忽然停下脚步。
“怎么了？”萧辰警觉。
扶苏望向巷子深处，眼神微凝：“有血腥味。很新鲜。”
两人对视一眼，悄然潜入巷中。
巷子尽头，是一处废弃的宅院。院门虚掩，血腥味正是从里面传出。
扶苏推开院门。
院内，横七竖八躺着十几具尸体。皆是一剑封喉，伤口处残留着凌厉的剑气，显然杀人者剑道造诣极高。
更让扶苏注意的是，这些死者虽然穿着普通修士服饰，但腰间都挂着一枚漆黑的令牌——令牌上，刻着一个扭曲的鬼脸图案。
“这是……”萧辰皱眉。
“幽冥宗的‘鬼面令’。”扶苏沉声道，“这些人是幽冥宗的暗子。”
他蹲下身检查伤口：“杀人者剑法干净利落，修为至少金丹后期，甚至可能是元婴。而且……剑意中带着一股炽热的火气。”
“火属性剑修？”萧辰思索，“中原有名的火属性剑修门派不少，但会出现在望仙关，还专门猎杀幽冥宗暗子的……”
话音未落，两人同时抬头。
屋顶上，不知何时站着一道身影。
那是一名身穿赤红长袍的青年，背负一柄火焰纹路的长剑，面容冷峻，眼神如刀。他站在那里，仿佛一团燃烧的火焰，连周围的空气都变得灼热。
“你们是谁？”红袍青年声音冰冷，“为何在此？”
扶苏起身，平静道：“北疆玄天仙宗，扶苏、萧辰。路过此地，闻到血腥味，进来查看。”
“玄天仙宗？”红袍青年眼中闪过一丝异色，“就是那个击退幽冥宗的北疆宗门？”
“正是。”
红袍青年打量两人片刻，忽然道：“你们身上，有剑意。尤其是你——”
他看向萧辰：“你的剑，很纯粹。”
萧辰迎上他的目光：“你的剑，也很烈。”
两人对视，空气中仿佛有无形剑气碰撞。
红袍青年忽然笑了，那笑容如同冰原上的火焰：“中原，焚天谷，离炎。幸会。”
焚天谷！中原十大超级宗门之一，以火系功法闻名，当代谷主“焚天上人”乃是化神期大能！
离炎，莫非是……
“焚天谷少谷主？”扶苏想起林芷萱曾提过的情报。
“正是。”离炎跃下屋顶，落在两人面前，“你们玄天仙宗击退幽冥宗，为我人族除害，我敬你们三分。但此地之事，与你们无关，速速离开。”
扶苏没有动，而是问道：“这些幽冥宗暗子，是离炎兄所杀？”
“是。”离炎坦然承认，“我奉谷主之命，巡查边境，清剿幽冥宗残余势力。这批暗子潜伏在望仙关已久，今日终于找到机会一网打尽。”
他顿了顿：“不过，他们似乎在寻找什么东西。我审讯了一个活口，但那人咬碎毒囊自尽了，只来得及问出‘古墓’‘钥匙’几个词。”
古墓？钥匙？
扶苏心中微动，想起了坊间传闻。
“离炎兄可知，他们寻找的是何古墓？”他问。
离炎摇头：“不知。但能让幽冥宗如此大动干戈，甚至派出元婴级别的暗子，那古墓绝不简单。”
他看向扶苏：“你们也要去中州参加论道会？”
“正是。”
“那正好同行。”离炎道，“我也要回焚天谷，顺路。而且——”
他眼中闪过一丝战意：“我对你们的剑，很感兴趣。路上有机会，切磋切磋。”
萧辰握紧剑柄：“求之不得。”
扶苏想了想，点头：“好。不过我们还有两位同伴在客栈，需一同出发。”
“无妨，明日辰时，关外汇合。”离炎说完，身形化作一道火光，消失不见。
扶苏与萧辰对视一眼。
“这离炎，不简单。”萧辰道，“他的剑意炽烈如火，却凝练无比，显然根基扎实，绝非纨绔子弟。”
“焚天谷少谷主，自然不会是庸才。”扶苏道，“而且他清剿幽冥宗暗子，说明焚天谷与幽冥宗是敌非友。多一个盟友，总是好的。”
两人返回客栈，将此事告知林芷萱与星璇。
“离炎……”星璇若有所思，“我族在中原的分支曾提过，焚天谷当代少谷主离炎，天赋极高，且嫉恶如仇，是中原年轻一代中口碑不错的人物。与他同行，倒也无妨。”
“那就这么定了。”扶苏道，“今夜好生休息，明日出发。”
夜深人静。
扶苏盘坐静室，却没有修炼，而是取出混沌天书残简，再次推演那几句关于“古墓”“钥匙”的线索。
残简中记载，天脊山脉在上古时期，曾是某个强大宗门的山门所在。后来那宗门在浩劫中覆灭，山门沉入地底，形成了一片古墓群。
其中，最核心的墓穴，据说埋葬着那宗门的镇派至宝——一件与“世界树”有关的器物。
难道幽冥宗寻找的，就是这个？
而“钥匙”……又是什么？
他正思索间，忽然眉心一跳。
混沌元婴微微震颤，传来警示。
有人潜入客栈！而且不止一人！
扶苏悄然起身，神识扩散。
客栈屋顶上，三道黑影如鬼魅般潜伏，气息完全收敛，若非混沌元婴对能量波动极其敏感，根本难以察觉。
这三人的气息……与之前跟踪云舟的那三道“影子”，一模一样！
暗域的影杀队，果然来了！
扶苏眼中寒光一闪。
既然敢来，那就——留下吧。
他心念一动，归墟剑已在手中。
夜色中，杀机骤起。